薛采的旁边,站着一个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浅蓝色的衣裳,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瞧不清楚真实的容貌,但是浑身上下却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舒服气质,令人不禁产生一股想要靠近的冲动。
盈辛望着那女子,看见她的手自然地挽着薛采,愣了半晌,直到丁香在一旁悄然扯着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却又不知该要说些什么了,只得沉默。
丁香在一旁,听见薛采这样冷硬地发问,又见着那女子挽着他,一副亲密的模样,心里只为盈辛鸣不平,语气也显得有些不友善了:“相爷这样说,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些吧!凭什么相爷自己可以与其他女子一同自由出入府,却偏生不许我家小姐出府呢?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原本这几个月来,对薛采的印象有了些改观,如今却是瞬时烟消云散了。
恨恨地看了薛采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他身旁的女子身上,丁香一脸的不屑与厌恶。
那女子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也不说话,只呵呵笑了起来。
薛采的一双厉眸,狠狠地扫向说话的丁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声音也在瞬间变得阴冷可怕:“本相说话做事,几时轮到你来教了?本相出入自己的府邸,难道还要经过你的批准不成?还是说,平时你家主子太过惯着你,把你宠上了天,所以现在你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射出慑人的光芒,刺得丁香一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盈辛望着薛采,目光显出一些失望,语气却是恭顺:“相爷息怒,这小丫头不懂事,希望相爷不要与她一般计较才是。”
“不懂事?!”薛采闻言,浓眉高挑,冷笑道:“夫人以为,凡事都可以拿不懂事当借口吗?若真是如此,那从今往后,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他上去半步,高大的身体散发出威胁感,眼光仿佛冬雪般要将人冻伤。
盈辛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表情淡漠:“既然相爷如此说,那么盈辛身为丁香的主子,也有管教不严之过,相爷若要罚她,就连我一并罚了吧。”
声音柔得如同一阵风,拂面之时只让人觉得舒服,待吹过之后,才知那风里其实还夹带着些些凉意。
“你敢威胁我?!”薛采眉眼眯起,横淡扫去,“你以为我不敢吗?”
“盈辛不敢。”
“不敢?!”薛采冷嗤一声。
蒙着白纱的女子在一旁,灵动的眸子转了转,挽着薛采的手轻轻晃了晃,抬眸朝着他轻声道:“薛大哥,婉儿多年没来过帝都了,倒是对烟雨楼的美味菜色想念得紧,要不先去那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可好?”
轻柔的声音,如同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舒服气质一般,直让人觉得怡然。
薛采望着盈辛,目光里说不出的复杂。
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看似冷峻,但实际隐藏在冷峻下面的,却似乎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听见身旁婉儿的声音,转过头来,薛采原本阴鸷的脸上露出了些些笑容:“怎么,饿了吗?想尝烟雨楼的烧鹅了?”
女子呵呵地笑:“烟雨楼的烧鹅乃是帝都的一大特色,我以往每次来都要尝上一尝的,今次又怎么可以错过呢?”
那薄薄的白纱,因着她说话呼出的气息而稍稍摆动,隐隐显现出面纱之下女子极美的容颜,朦胧之间,令人觉得别有一番神秘的感觉。
盈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两人,只觉得他们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亲密煞是碍眼,索性别过脸去望向一旁。
婉儿挽着薛采的手,拖着他就往烟雨楼的方向去,满是笑语晏晏。
走了两步,薛采回过头来,看见盈辛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声道:“还不走?”
目光扫过去,夹带着许多莫名的情绪,冷冷的,又带着些许似是歉意的东西,眼神颇为复杂,叫人无人辨析。
只待盈辛回过神来,那眼里的复杂情绪又转瞬即逝,顷刻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盈辛睨着他的身影,过去的沧桑与记忆忽地涌上她的眼眶,令她浑身泛起一阵冷意,连忙收回目光,跟上他的步子。
一行四人,两人在前,两人在后,终于往烟雨楼走。
速度不是很快,偶尔在一些摊位前也作停留,一路上四人都是各怀心事,沉默得很。
大街很热闹,人声鼎沸,喧杂不已。
经过一个卖胭脂香粉和饰品的街摊时,与薛采一同走在前面的女子停下了脚步。
“婉儿会喜欢这些东西?”看着摊上那些大红大艳的颜色,薛采皱眉:“要这些,我府中上品有得是,何须买这些街摊劣品。”
婉儿轻轻一笑:“薛大哥这话可是错了。逛民间街市,图热闹,何须太认真?更何况,买这些并不代表一定要用,有时候就是放在那里瞧着,只要一想到是和薛大哥一起逛街买的,婉儿也会高兴上好一阵呐。”
无视身后的丁香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女子娇羞地笑着牵过薛采的手,然后又在他的耳边状似亲密地低语了几句。
薛采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点了点头,像是对什么事情表示同意或了解一般,脸上浮现出一种了然于胸的神情。
低语过后,女子这才松开了牵着薛采的手。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盈辛时,稍稍怔了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一会神。
再回过头看向薛采时,恰听见薛采转头朝摊贩道:“老板,这些红红紫紫的胭脂水粉全包下来。”
像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宠爱。
此时的薛采和婉儿,看在盈辛眼里,让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一旁的摊贩老板眼见做了大生意,乐不可支,自是乐得替他将全部的胭脂水粉打包起来,顺便还不忘自吹自擂道:“这位大爷真是识货,这些脂粉可都是高级品,每一样都是……”
话还没说完,旁边已来了一人:“本公子付你三倍钱,将你手中打包的全丢了。”
“丢了?!开玩什么玩笑!这可是本老板跑遍邶莫各大城镇批来的高贵脂粉!再有钱也不容许你这样糟蹋生意人……哈哈哈,买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勉强不来,勉强不来!公子不喜欢,马上替您丢了它,省得看了碍眼。”
摊贩老板骨气正要发作,却见旁边刚走过来的气态高贵的公子直接放下了一锭大金子,马上变得和气生财了。
薛采看着放在摊子上的那锭金子,一愣,不明白到底是谁敢在自己如此无礼,脸色顿时显得有些阴鸷。
转过头去,待看清楚来人,阴鸷的脸上却又浮出了些些笑容:“我道是谁如此地财大气粗,原来竟是八王爷啊!八王爷,好久不见了!”
儒雅的脸上,漾着极好看的笑靥,任谁也瞧不出半分的虚假。
凌璟走过来,目光看了站在一旁的盈辛片刻,朝着薛采笑道:“刚才不过是跟薛相开了个玩笑而已,还望薛相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哪里,哪里。八王爷这么说可是见外了。”
方才还浮现在脸上的阴鸷,眨眼之间便烟消云散,找不到一点痕迹,薛采呵呵地笑出声,只道:“今儿个这日子也真算是热闹,不成想竟连八王爷也出来了,实是难得啊!不知道王爷此番出行,是否也同薛某一样,是为了晚上的琴音大会而来呢?”
凌璟亦笑:“小王听说,今晚的琴音大会汇集了四国所有擅抚琴的高手,到时候琴声绕梁,必定使我邶莫帝都整座城都处于悦耳音律之中,这样难得一见的盛事,小王又怎会缺席呢?”
转过身,朝着盈辛点了点头,又道:“不成想今日薛夫人也来了。薛夫人,好久不见了,可还记得在下?”
他的目光看似清澈如水,毫无遮掩,就这样直视而来,不禁让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盈辛微愣,不由自主地微垂了双眸:“见过八王爷。”
“呵呵呵……薛夫人客气了。”凌璟盯着她看,但见她虽然拢着轻愁,却难掩那扬眉时与生俱来的傲意,心中愈发地惊叹起来。
注视了她一会,忽瞥到薛采不悦之态,眉宇间微显怒色。思忖间,他又深看了盈辛一眼,果然薛采的脸色便更为阴沉了。
凌璟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再望向薛采,内心却是忽地佩服起皇兄的料事如神来——
前些日子,埋伏在丞相府周围的眼线密报,说近日丞相府住进了一个女子,容貌绝美,气质非凡,各方面均不逊于薛采的夫人沈盈辛。此女一进相府,便将薛采迷得神魂颠倒,深得薛采宠爱。薛采甚至还不惜为了她而与自己的夫人屡起争执,以至于使得两人本来渐渐升温的感情转瞬之间又落到了冰点。
当时他听到这密报便是十分诧然,只认为薛采不过是个风流花心之人,见一个爱一个,生生辜负了沈盈辛这样美好的女子,心里不免为盈辛惋惜。
再想到皇兄欲接盈辛进宫以此要挟薛采之事,不禁对凌璿道:“皇兄虽然聪敏睿智,但是这一步棋却下错了。看起来,即便是沈盈辛入了宫,只怕也是威胁不了像薛采这样的寡情薄幸之人呐……”
然而凌璿听到奏报之后却是不以为然,只冷笑一声,道:“欲盖弥彰的把戏,只瞒得了你凌璟,要想瞒朕,谈何容易?以朕对薛采的了解,他必不是寡情之人,亦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美貌女子而弃糟糠之妻,如今这般反常,不过都是做戏罢了。既然他想演,你我也就充充观众,为他捧捧场,何必为此劳神?”
脑海之中,清晰地闪现凌璿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表情,再看向此时薛采阴沉的脸色,凌璟不禁感叹,这帝位,若是换了他来坐,倒真是不如皇兄的。
朝着薛采笑笑,又看了一眼薛采身旁蒙面的女子,凌璟道:“本王最近听闻,薛相府中近日又多了一位容貌无双的美人,可是这一位?”
薛采一愣,敛去明显外露的不悦,瞥了一眼盈辛,继而对凌璟揶揄:“八王爷消息可真是灵通啊!看来我相府之中的事,王爷该是没有不知晓的了吧。”
带着些许讽意的话语,配着显得过于平和的声音说出来,倒也不令人觉得厌恶。
凌璟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温然一笑,掩去尴尬,凌璟挑头看向蒙面的女子,脸上露出笑意:“光天化日之下,热闹喧哗的大街之中,姑娘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该是容貌非凡,倾国倾城,只怕引起骚动,所以才面掩薄纱的吧?”
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引到薛采身边的婉儿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凌璟觉得,自他走过来开始,薛采身旁的这位脸蒙白纱的女子,便让他无端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女子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气质,还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灵动的眼,都让他不禁兴起探究的念头,想要一窥她的真实身份。
自凌璟来后便未再开过口的婉儿,听着他这么一说,呵呵笑了两声,复而微微屈身一福,只道:“民女见过八王爷,八王爷有礼了。”
轻柔的声音,独显出女子的悠然与淡定,此外还夹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莫名之感,惊得凌璟不禁倒退了两步。
刹那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心底蓦地升起,令他一阵恍惚。
然后横波翻涌的深沉惊疑席卷了他的心。
凌璟惊道:“你是,你是舒嬛!”
他望着她,瞬间怔住,以一种不能置信的震惊。
在场的盈辛和丁香从未见过凌璟如此失态,均是一脸的诧异。
蒙面女子似是也有些疑惑,望了薛采一眼,而后才淡淡地道:“民女复姓万俟,单名一个婉字,并非王爷口中所说的舒嬛,八王爷想必是认错人了吧。”
“万俟婉?!”凌璟明显不太相信女子所言。
狐疑的目光,在薛采和女子两人脸上巡了两个来回,隐有探究的意味。
他只想从二人的身上找出一点破绽,然而片刻之后却是失望。
薛采与万俟婉两人所表现出的微诧,令他忽觉心里有些失落。
好像,他真的是认错人了。
只是,那声音,那气质,那说话时的神态,却怎么又那么地像呢?
一道精光自温和的眸子里划过,凌璟盯着女子脸上的面纱停顿了两秒,复而又道:“姑娘可否将面纱摘下片刻,以解小王心中之惑?”
话一出口,薛采与万俟婉的脸上均是一怔。
凌璟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只为自己这一招叫好,心中暗笑,便愈发地肯定眼前之人是舒嬛了。
万俟婉蹙了蹙眉头,望向薛采:“薛大哥,这……”
薛采轻轻一笑,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朝着凌璟道:“婉儿这两天感染了风寒,大夫交代过,一定要小心谨慎点,所以我看……”
“薛相难道连本王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也要拒绝吗?”
不等薛采把话说完,凌璟已经皱起浓眉截断了他的话:“这大街之上,人来人往的,薛相想在此处抹我的面子?”
他直直地望着万俟婉,眼睛眨都不眨,只是一径地固执。
心中的想法更加地肯定了,他几乎已经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肯定,眼前的女子必是舒嬛无疑。
薛采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有些复杂,似乎是为难了。沉思了一会之后,才对身旁的女子叹道:“罢了,婉儿你就将面纱摘下来,让八王爷看看吧……”
万俟婉蹙着眉头,似是颇为不情愿,狠狠瞪了薛采一眼。
转过身,面向凌璟,这才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揭开面上蒙着的白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