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菜上得很快,薛采话音才落的时候,烟雨楼的小二已经将菜端了上来。

宽大的圆桌之上,数十道精致的美食,盘沿也衬以相搭的琉璃盘饰,皆美丽得引人胃口,餐具也缀以琉璃之美。

邶莫不是盛产琉璃之地。

四国之中,真正盛产琉璃的地方在鲁国。

薛采睨着眼前呈上来的精致菜色,温然一笑:“看来王爷真是玲珑心思啊,连一桌菜也名贵得充满巧思。”

筷子也是红绘镶黄绿琉璃,真是华贵得逼人。

凌璟呵呵地笑,听着薛采的话,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轻摇着酒杯中的温酒,笑声听起来似乎显得有些慵懒。

悠然地抿了一小口温酒,目光似无意地扫过薛采身旁的万俟婉,又再斜睨着薛采,然后一双温润的眸子这才开始蕴燃焰亮:“怎么,薛相莫不是觉得这些菜不合胃口?”

“呵……王爷多虑了。王爷如此这般地盛情款待,薛某实是受宠若惊了,哪里还敢有异议?”薄唇勾着笑,同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平缓地回着话,放于桌子底下的大掌,却握住了一旁蒙面女子的手。

平日里均是用金银器皿,单单今日却是用琉璃器皿,薛采又怎么会不明白凌璟的用意?

所谓物以稀为贵。

琉璃盛产于鲁国,在邶莫却是少之又少,自然是非常珍贵的了。

一般以上等琉璃架成的窗棂镂空,已算是地位极高的象征,纵使是一般的达官显贵之家也是难得用上的。

而眼前这做工极为精致,又明显全是经过精雕细琢的极品琉璃器皿,单单只是一副碗筷,也比赤金打造的碗筷要贵上数倍不止,其珍贵程度,已足以买下几座烟雨楼,若非是皇宫盛宴,一般都是不会用的,如今凌璟却特意设这样一场筵席,明显是别有目的,薛采哪里会不明白?

四国之中,唯鲁国之琉璃数上品,与眼前这琉璃器皿相似,而这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有身边的舒嬛是鲁国人。

凌璟此番的目的,虽然其他人不知,但是薛采却已心知肚明。

这场筵席,摆明了就是为舒嬛而设。

原来,凌璟到此时此刻,还是怀疑万俟婉就是舒嬛。

握着女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薛采望向女子的眼神,隐隐藏有复杂的情绪。

女子抬头,灵亮的清眸眨了眨,朝着薛采嫣然一笑。

那笑隔着薄薄的白纱,若隐若现,看在旁人的眼里,却是别具一番韵味。

凌璟一双看似温和的眸子,盯着女子看了许久,微笑:“万俟姑娘,可满意小王特为你而设的这场筵席?”

他的语气温和,听在旁人的耳里显得极为的平易近人,但是却令薛采和万俟婉不由地心生警惕。

“王爷客气了,婉儿无功不受禄,承受不起王爷的美意。”女子淡淡地回话,神情看起来倒是显得镇静得很,情绪看起来似是没有一点起伏。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句承受不起!”

似乎是对女子的平静表现感到有些失望,凌璟微微拢起了眉头,目光扫过心中念念不忘的另一个女子,转而又朝着薛采笑道:“相爷,说句良心话,小王可真是羡慕你羡慕得紧啊……”

薛采一愣:“王爷此话怎解?”

凌璟笑意渐浓,愈发笑得灿烂了:“小王羡慕相爷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端看这左右,薛夫人与万俟姑娘皆是邶莫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小王已是羡慕得紧了。更何况,薛相娶得贤妻,薛夫人这般识得大体,怎叫人不心生妒忌呢?”

转过脸,朝着在场的其他人问:“薛相与夫人成婚尚不足一年,如今又可纳得佳人,诸位说说,薛夫人心胸如此宽广,算不算得上是我邶莫女子的贤德典范呢?”

邶莫旧俗,有此一说。

男子娶得正妻,一年之内是不宜纳妾的。

既是纳了妾,那便证明其妻无才无德无能,绑不住丈夫的心。

薛采先前在大婚之日便纳了凤无双,已算是狠狠给了盈辛一巴掌,而今虽然他压根就没有要纳万俟婉的意思,但是毕竟其他人是不知道的,经着凌璟这么一说,便不免让人误会了。

众人因着凌璟的这一番话,莫不将目光都投向了薛采与万俟婉二人。

其中一部分高官重臣,曾经在勤政殿中见过盈辛奏琴,如今又见凌璟称呼她为薛夫人,不禁都心里疑惑了起来。

但是碍于凌璟和薛采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不好贸贸然开口问,只得将这狐疑放在心里了。

盈辛亦望向薛采。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他的手在桌子底下的小动作时,怔了怔。

有瞬间不能自已地失神,她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待终于瞧得真切,她才忽觉心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给使劲地、狠狠地绞了一样,生生地疼。

喉头有些酸涩,似有异物哽噎在喉,霎时间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然而薛采却浑然不知桌子底下的一切,已经被身旁高贵脱俗的女子给瞧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对于凌璟的话极为反感,冷冷地朝着凌璟道:“王爷若是想说些什么,直说便是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最不愿别人拿盈辛说事,但偏生就是有人硬喜欢旧事重提。

凌璟听着薛采的语气渐渐冷硬起来,也不答话,只在一旁笑,目光却是紧紧锁在那雅致脱俗的女子身上。

果然,薛采话音才落,盈辛便已开口,接过他的话,幽幽地道:“王爷说得极是。我家相爷神采英拔,风流倜傥,儒雅多情,自是常引得女子顾盼的。而且相爷待人温和,极会替人着想,想来其他女子若是能做得薛家的妻妾,也算是她们的福气了……”

听似平缓的话语,直泛着酸气,引得薛采一愣。

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刚刚说话的女子,一双星眸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放于桌底下的手,立马惊觉过来,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倏地松开了握着的另一只柔荑,急急地想要解释:“我……”

凌璟在一旁笑:“薛夫人虽为女子,但是心胸之宽广,却不逊于男儿,实是令小王敬佩啊!小王真是愈发地羡慕起相爷了,能够娶得如此善解人意又绝色盖世的美人儿做妻子,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呐……薛相该是要好好珍惜才是呀!”

刻意地,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那话里面隐含的意思,听起来只令人觉得意味深长。

薛采恨恨地看了凌璟一眼,额鬓挑浮的青筋终于绽出,深锁的双眉加了点扭曲的怒。

不想多加理会他,只想跟一旁的盈辛说上两句,刚准备开口,谁知恰在此时,门外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听起来有些嘈杂,很明显不止是一个人。

门口的垂纱,被人经过时带起的风掀动得稍稍飘卷,偶尔露出一丝缝隙,以让房内的人得以窥得外面的情景。

凌璟侧眼一瞧,透过垂纱,看见门外有几个人怀抱着箜篌瑶琴自门前经过,开口问:“怎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个个看起来都是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一看面相便知根本不是邶莫人,而应该是四国之中少数民族颇多的卫国人才对。

“卫国人……”凌璟微眯着双眸,低语出声,沉思了片刻,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随即朝着门外大声道:“来人!”

一直守在门外等候差遣的烟雨楼伙计急急地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异国人?”凌璟睥睨着进来的人,换上冷冷的态度,流露出一股特属于贵族的威严。

“回王爷的话,刚刚那些人都是来参加马上就要开始的琴音大会的。”

“参加琴音大会?这一次的琴音大会难道有这么多异国人吗?”

“回王爷,今次的盛会规模宏大,除我邶莫擅乐者之外,其余三国的国主也均派了他们国家最好的乐者前来,所以在人数方面,较之以往,也略多了些,大约每一国都有百余人。”

“百余人?!”一双温和的带着威慑人心的眼瞳,直直地盯着答话的伙计半晌,转而又扫向在座的其他官员,凌璟缓扯扬薄柔的唇:“帝都之内,同时涌入这么多异国乐者,各位可曾知道?”

他的声音倏显冷硬,明显带着几分不悦,听入其他人耳里,便犹如轻轻敲断的冬天檐下的冰柱,脆,冷,依稀还带有寒冬的刺骨凉意。

众人听闻凌璟的问话,面面相觑了片刻,复而动作统一的摇头。

“不知道?!”浓眉挑高,眸光中隐现怒气,凌璟转过头,问薛采:“那薛相可知此事?”

薛采此时倒是没了方才的犀利,只是轻轻一笑,依然面不改色,语气云淡风清:“王爷难道忘了吗?薛某已经差不多近两个月不曾上朝了,又怎知朝中之事?”

纵然他一早便知道了近几日异国乐者急涌入帝都之事,但是此时此刻,以他的立场来说,终究还是不适合管得太多的。

不是他不想管。

只是,管了,必定又将引来令人寒心的猜疑,索性还不如不管。

凌璟微愣,望着薛采的眸子光彩幻变,复杂无比,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隔了片刻,才又侧过头朝着其他在场的朝臣冷喝道:“帝都近日涌入这么多不明身份的人,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真是混账!若是这些人中有刺客或是奸细,一旦他们潜入皇宫行刺皇上,抑或是趁机窃取我邶莫军机,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你们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众人皆惊,顿时惊恐,纷纷起身求情。

“王爷,这……”

“还望王爷恕罪,下官失职……”

“求王爷开恩……”

“……”

一时间,整个雅间里只听得木椅移动的声音,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在座的凡是在朝廷为官的,全部都已跪在了地上。

薛采扫了几个胆小的官员,嘴角浮起嘲笑,在一边语带讽刺地道:“王爷如今才来责怪他们又有何用?这些天,帝都涌入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王爷自个儿不是也不知道吗?若是问责起来,王爷分管户部和京畿防务,不是更难辞其咎吗?”

“你……”

快要冒火的眸子,直直地向薛采扫过来,眸中怒火渐渐升起。

薛采不避不让地迎上凌璟的目光,扯唇轻笑:“王爷是睿智聪慧之人,理应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如今当务之急,应该是要速令京城提督司严查帝都内涌入的各国乐者,一旦发现有疑似刺客或奸细之人,便立马拿下,我想这些个事儿,王爷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吧?”

凌璟闻言,冷哼一声:“本王自有分寸。”

转过头,怒目望向仍跪在地上的一干朝臣,又冷然喝道:“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本王去查?!”

“下官遵命……”

“下官遵命……”

“……”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如蒙大赦,立马维诺地应承,一个一个快速地退出去,只生怕自己走慢了。

最后一个出门的瘦小官员,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却听见身后的凌璟声音又起:“你等等!”

跨出的脚陡然收住,心中只暗道不妙,转过脸来,脸色已经被惊吓得有些难看,瘦小官员懦懦地问:“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去把京城提督司给本王找来!”

“是,王爷!”瘦小个长舒一口气,退出房门,还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方才还略显有些拥挤的雅间,因为去了一大部分人而顿时显得空旷起来。

凌璟吩咐了刚才的大臣之后,又望向桌前坐着的帝都富绅们。

轻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凌璟的语气倏地转为温和:“让各位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来来来,各位慢用,尝尝这烟雨楼名震天下的烧鹅……”

举起筷箸,夹了一小口已经切好的烧鹅放进口里,轻轻咀嚼了几下,又自顾自地赞道:“嗯,这肉质细腻,入口柔滑,尝后还口齿留香,不错,不错!”

抬起头来,略带笑意的眼扫过其他正襟危坐的邶莫富绅,凌璟温然一笑:“来来来!各位都来尝尝,尝尝!不要客气啊!”

在座的各位邶莫巨贾,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犹豫了片刻,这才纷纷举筷夹菜。

凌璟满意地看着他们,侧眼望过薛采,发现薛采,盈辛与万俟婉三人都未动筷子,笑着问:“怎么,这些个家常小菜不合薛相胃口吗?”

皮笑肉不笑,凌璟笑得虚假。

薛采附和着,比他笑得更假:“王爷太客气了!这些菜都是烟雨楼的招牌菜,平日里就算是有银子也不一定吃得到,薛某又哪敢嫌不合胃口呢?”

精致的脸上浮起莫测的笑容,看了看同桌的其他人,然后又朝着凌璟笑道:“薛某猜想,王爷忽然如此客气地款待诸位老板,必定是还有其他事要吩咐吧?薛某怕一时口快多言,误了王爷的事儿,所以还是先闭嘴了。”

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薛采话音才落,刚刚举筷的众人不由地同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望向凌璟,脸上还带着几分畏惧与疑虑。

凌璟亦笑,心底有些佩服起薛采来,复而道:“薛相果然是有着玲珑心的人,聪敏睿智非一般人可比啊!如此说来,既然薛相知道本王有事要吩咐诸位,那么薛相是否又知道本王具体要吩咐的是些什么事呢?”

“王爷英明敏睿,您的心思,又岂是薛采能够揣测得到的?”薛采呵呵地笑,并不正面回应,只是敷衍。

凌璟睨着他看了好久,也只看得他一脸的温然,本想借机听听他的看法,如今看来却是只能失望了,于是悻悻然挑过头,对其他众人道:“诚如薛相所言,本王却是有事需要各位帮忙,只是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肯不肯帮本王这个忙呢?”

语气很温和,完全不同于之前对其他朝臣时的样子。

凌璟明白,这些个商人到底还是比不得那些个大臣们的。

眼前的这些商贾,个个都是掌握着邶莫经济命脉,在邶莫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采用怀柔策略,比起铁腕作风来,应该是要好得多的。

众人一听凌璟开口,立即都放下了手中的筷箸,个个脸上都表现出洗耳恭听的神情,样子看似十分地认真郑重。

凌璟一眼扫过众人,温和地笑:“各位不必太过拘束,其实本王所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来来,咱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说,边吃边说……”

说着,自己夹起一些青菜,放于口中,嚼了起来。

一口菜吃完,再看向桌前众人,才发现其他人仍是一脸谨慎地望着自己,没有半个动了筷子,不由地又有些尴尬。

顿了顿,敛起笑意,清了清喉咙,凌璟这才神情认真地道:“近日帝都之内忽然涌现了许多异国人,我想在座的各位已经清楚了。本王寻思着,这些人进入帝都之后,必定都会要找客栈住下,也难免会要到各位名下的各个店铺购买东西,所以,本王想请各位自即日起,一个月内,吩咐你们名下的各个店铺掌柜,但凡生意往来,均作严格登记,特别注意这些个异国人的动静……”

眸底掠过一丝精光,稍作停顿,凌璟复而笑道:“不知在座各位,可否帮本王这个忙呢?”

他的语气和神情,没有表现出半分强硬,反倒还显出了几许温和。只是其实他的心底却早已打定了主意,所以即便到时候真有人敢不答应,他也会逼得他们答应的。

所幸在场的众人皆十分知分寸,听着他这么一说,纷纷点头表态:

“王爷这是哪里话?捉拿可疑人物,是我邶莫百姓的义务,我等自是义不容辞的。”

“就是就是!王爷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

“今日回去之后,我必定马上吩咐他们严格登记生意往来,务必保得我邶莫安宁……”

“客栈,食肆,典当行,乃至其他各行各业,只要一有可疑人物出现,我等便会立即上报王爷,王爷请放心……”

“……”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表明立场,拍着胸口保证,言辞坚定,引得凌璟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了:“好,好,好!我邶莫有你们这样忠心爱国的商人,实是我邶莫的福气啊!来,来,来,大家干一杯!”

潇洒地举起面前的五彩琉璃杯,一饮而尽杯中温酒,男子的豪爽气概隐隐闪现,只瞧得坐在薛采身旁的万俟婉一愣。

那气势,那动作,那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来的贵族气息,还有那扬眉时轻藏于眉间的些许傲意,一点一点,真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