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临,蓝心儿平复好心情,带着玉竹向长生殿而去,月色迷蒙,黑夜清凉。
长生殿的偏殿,安德正一家及渝亲王已等在哪里。
一张楠木桌,绛紫色的漆,渝亲王坐在进门正对着的主位,安德正和长运公主分坐两边,下方,安若南背对着进门的方向。
蓝心儿几步走过去,落座在安若南旁边的位置,坐下,便拿起酒壶,替几人斟满,举杯,道:“久等了,我先自罚一杯。”说罢,一口饮尽。
长运公主一直盯着蓝心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紧抿了抿唇终于问道:“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蓝心儿抚着杯壁,从渝亲王和长运公主相隔的缝隙间看着他们身后那盏烛火,似是出神。
“二十七年前那场大火,是父亲的师父将他救了出来,当时父亲面容全毁,身上几处骨头都被砸断,全身都是烧伤,几乎成了废人,父亲的师父花了很大心血用了几年时间才将他一一治好,待父亲痊愈回皇宫时,皇爷爷已经驾崩,刚好新元帝登基,娘亲入宫为后在即,父亲与娘亲青梅竹马,很早就情投意合,娘亲入宫前那一晚,父亲潜入了国公府与娘亲见面,一直以为父亲死了,郁郁寡欢的娘亲见着父亲还活着,别提有多高兴了,只是一切已物是人非,新帝登基,安家的女儿必须入宫为后,父亲顾全大局,不忍心带着娘亲私奔,给安家带来灭顶之灾,眼看着娘亲入宫,父亲想过推翻新帝,自己为帝,可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如果突然就出现,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呢?新元帝是先帝圣旨名正言顺的即位人,父亲若推翻他,就是谋反,为天下人所不耻;所以父亲只有放弃这种想法,大婚当夜,父亲用了手段麻痹了新元帝,与娘亲举行了简单的仪式,结为连理。”
“新元帝一直讨厌安家,自大婚当晚后,便很少来钟华宫,这也给了父亲和母亲制造了机会,郎情妾意,父亲和娘亲的小日子过得非常幸福,父亲庆幸他没有冲动,因万一失败了,他和娘亲就不可能在一起,还会给安家带来灾难。”
“可不久,新元帝因多次来钟华宫在娘亲面前碰壁,后将沈媚柔接进宫为妃,独宠他一人,沈媚柔心机恶毒,常常来找娘亲麻烦,弄得父亲和娘亲的日子过得不安稳,幸好不久,沈媚柔怀孕,才停止了来钟华宫找麻烦,直到沈媚柔生下蓝星翼,却因为不是正宫皇后所生,不能被封为太子,沈媚柔怀恨在心,恨不得杀了娘亲,取而代之,尔后,又三天两头的来钟华宫生事,弄得钟华宫上下苦不堪言,娘亲本分,怕与她闹了之后被人发现父亲,所以一直忍受着,直到沈媚柔再怀孕,而母亲这时候也被父亲诊出有孕,为了不被发现,父亲设计让新元帝来到钟华宫,用上次一样的方法麻痹了他,让他自己以为和娘亲同过房,过不久,太医前来钟华宫,父亲用了一种特殊的药,既不伤害身体又能让太医诊出是刚刚有孕而不是已经怀孕一个月。得知娘亲也怀孕,沈媚柔气得牙痒痒,三番四次给母亲制造一些意外,想迫使娘亲滑胎,都因有父亲暗中保护,而没有得逞,直到有一天,父亲正好不在宫中,一碗从御膳房送来的下了”阴蛊“的鸡汤被娘亲喝了下去,沈媚柔这才没有再来过钟华宫。”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一直没有什么异状,娘亲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阵痛不止,满脸变得青紫,太医来只说是吃坏了肚子,开服药吃了便好。父亲却把脉得知娘亲是中了”阴蛊“,”阴蛊“在母体里种上半年时间才会发作,不到时间,根本看不出异样,父亲后悔自己没有时刻守在母亲身边,”阴蛊“的厉害,父亲比谁都明白,为了不让娘担心,父亲只说只要服了天山雪莲就会好起来,然后父亲依依不舍的离开娘亲,赶往被外界称为”鬼界“的垾脉山,那里住着一个服饰和风俗都与我们不一样的民族,这”阴蛊“便是他们那里的一种蛊毒,父亲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尽管这样,可是,当他拿着千辛万苦得来的解药从”鬼界“回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娘亲早产,生下我虚脱致死,其实是”阴蛊“的效用,婴儿从母体脱落,母体必死无疑。父亲赶回皇宫,见到的只是丑陋不堪的我而已,父亲万念俱灰,一心想要随母亲而去,可无奈我还幼小,根本无力保护自己,在这深宫,只有死路一条,父亲将解药喂给了我,在翠名轩陪伴着我长大,他将娘亲的从皇陵偷运出来,用他师父送给他的水晶棺将娘亲的尸体封存起来,这样便永远不会腐烂。小时候,父亲总是会带着我去看母亲,待我能走路时,他便开始教我武功,授我医术,教我变得强大。”
“七年时间,匆匆而过,建远国来访定安,那晚国宴,我不过是贪玩,跑去长生殿偷看了一会儿,回翠名轩却得知父亲不顾阻扰,要随母亲而去,我急急赶去,父亲却满带笑容,慈爱的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娘亲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他不能再让她等了,她一个人,会怕的。还说这一切都是命运,要我不要怪任何人,不要报仇,要好好的、开心的活下去。他说,心儿这么聪明这么美丽,以后一定会幸福的,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你们说,我如何能不恨呢?”
如何能不恨呢?她前世从小父母双亡,进了组织,每天都是训练,打打杀杀,除了莫芸和右西,她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好不容易有个爹如此疼她,爱她,如果他们能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她即便平平凡凡的度过这一世,也乐此不疲。可是,命运啊,总是爱跟她开玩笑,没有莫芸,没有右西,没有爹的冬天,多冷啊!命运?她蓝心儿会向他妥协吗?难道说,她蓝心儿,真的就不配拥有幸福吗?不!她会幸福!她还有莫芸,她还有……
窗外,瑟瑟的风,撩着树叶,哗哗作响;屋内,蓝心儿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悠远而绵长。
收回望着烛火的目光,投放到安若南的身上,似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漆黑的眼瞳,悲喜难辨。
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的长运公主愣愣的盯着蓝心儿,张嘴,说不出话,亦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那目光变得柔和还带有一丝怜爱。
渝亲王早已知道了一切,此时没有任何的惊讶,等蓝心儿说完,率先拿起筷子,淡淡道:“菜都凉了,吃吧。”
安若南对上蓝心儿的视线,却发现她似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心下,五味陈杂。
今晚的月色极好,丝毫没有因白日的大雨受到影响,那圆如磨盘的新月高高的挂在天空,照得皇宫最隐秘的角落都能依稀见影。
西边的梅花林,虽然是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却好像总是会那么热闹。
那堵高高的宫墙上,爬满了杂草与青苔,几抹人影伴着飓风飞进宫墙,一眨眼的速度便穿过了梅花林,朝某处宫苑飞去。
荣华殿,毗邻钟华宫,被钟华宫所挡住了大半部分,因此看上去较为隐秘,其后面又是一处湖泊,连着御花园的假山怪石。
这荣华殿一直空置着,里面除了两个负责打扫的太监,便没有其他人了。
几抹人影绕过钟华宫,通往荣华殿的游廊,躲过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的潜进了荣华殿,入了院子,几人身形落下,打头一人,大步迈上石阶,上前,推开主殿的大门,确认无异样之后,转身,向院里的几人挥了挥手,几人跟着上去,进了主殿,穿过耳门,再进入偏殿,门后,赫然横着两具太监的尸体,跨过尸体,几人再往里面走去。
偏殿后厢一连排的房间,当先那人直接略过前面几间厢房,径直走到第七间厢房,然后推门而入。
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迎面而来一把利剑,当先那人,侧身快速躲过。拔剑接住对方的招式。
后面几人见状,拔剑冲进来,里面又有两人挥剑出来,迎上后面进来的人。
门口狭小的空间里,一群人打得好不激烈。
刀光剑影,兵器的碰撞声在深夜里格外的刺耳。
“住手!”暗处,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打头那人最先收剑,回鞘,恭敬地唤了声:“主人。”
后面几人跟着收回剑,“主人。”
对方那三人,见状,剑握在手中,缓缓退了两步。却还是警惕着。
“沈相无须激动,是我。”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房间内却看不到他的存在
沈千行收起剑,四处望了望,道:“你终于来了。”
从镇南王被降,库奇大败,他就想到,与他合作的神秘人背后绝不是库奇,刚刚这几人的功力,不可小觑,足以证明,对方是比库奇国更强大的存在,到底是何方势力,他不想深究,只要能帮得到他,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想罢,回头安抚身后两人,“是自己人,别紧张。”
“是,我来了,收拾一下,这就跟我走吧。”暗处的声音又响起,喑哑低沉,始终无法辨出他所在的位置。
沈千行悬着的心慢慢回到原处,拍拍身边沈媚柔的肩,轻声道:“叫醒玉儿,我们立刻出宫,出了宫,就安全了。”
沈媚柔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的这群黑衣人,转身进了里屋。
片刻出来,身后跟着一脸睡意还打着呵欠的蓝如玉。
“跟我们走吧!”这次暗处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说话的是打头那人。
说完便出了屋,沈千行和沈媚柔紧随其后,后面那几人分出两人夹住蓝星翼和蓝如玉。
一行人按照来时的路,轻松的飞到了梅花林,掠过宫墙,就离开了皇宫。
御花园的一座假山上,两个人立在上面,望着荣华殿的方向。
“主子,这就是我们明明发现了沈千行藏在这里却不抓他们的原因?这些人……是什么人?”那拨人不见了身影,玉竹收回视线,看向负手而立的蓝心儿,疑惑道。
蓝心儿跟着收回视线,转头轻巧巧的瞥了她一眼,又投向湖面,淡淡道:“她啊,动作真快,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当鼹鼠呢;派人跟上去,不要打草惊蛇,知道了他们的落脚处,就回来告诉我,什么也别做。”
玉竹不解,但知道她说的又是那个人了,点点头,转身,飞下了假山,朝暗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