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我,像从来不曾了解我的眼神,犹豫片刻,他的英眉一挑,道:“你是第一个和我谈条件的女人,说吧!”
我终于渐放宽心,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将来御合宫的路上酝酿好的话像背课文一样背给他听:“派人请大夫给茗兰和紫宵治疗伤势,我便终生不踏出恭凝阁半步,你若不答应,我只好进宫禀报皇上你和潘鸯对我的所作所为,到底是皇上亲自赐婚,你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对吧?”
他放开怀中的潘氏,若有所思地走近我,像在思量什么似地,半响,他忽然用力捏着我的下巴,语气不善地说:“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他将脸庞凑近我的鼻尖,末了又轻轻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道:“成交,不过,你终生不踏出恭凝阁半步,这条作废!”
他对我邪魅一笑,我不知是喜是忧,但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亮光,尽管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看见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永远关在恭凝阁,这不是正是他想要的吗?怕我是耒国的内应,所以才不敢靠近我,憎恨我,我终生不出恭凝阁,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他的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他没有食言,果真安排人请了大夫为茗兰和紫宵疗伤,他果真有软肋,竟真的会怕我进宫告他的御状。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秋尽冬至,鸟飞绝,寒气袭人,万物蛰伏,王府上下笼罩着一种寒意。
早晨紫宵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红茶,泡了一杯给我,她说红茶御寒保暖,冬天喝茶以红茶为上品。
我暗自惊讶紫宵懂的不少,寻常府邸女婢,多半大字都不识几个,而她却写得一手好字,识得茶叶好坏,这个紫宵,当真不简单。
那日御合宫一闹,潘氏也再没找过我麻烦,也许是她发现我今时不同往日,已不是任人肆意欺凌的弱女子,也许是沈宁玉与她耳语了一番,不过,沈宁玉不会为我说话才是,他恨我入骨,又怎会要潘氏不再为难我。
三日之后下了一场大雪,面天的植物建筑,全都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皓雪,景色宜人,令我惊讶悦目。
茗兰说动我去花园看雪梅,紫宵拨动着炭盆,也笑着要我去看看。
我点头同意,反正待在恭凝阁也是无聊,不如去花园转转,打发时间。
茗兰为我系上白色的狐裘披风,再为我撑上一把绿色油纸伞,便引领着我前往花园,一路上景色甚美,她惊叹得合不拢嘴,我打量这场还在飘扬而下的鹅毛大雪,发现景色黑白相应十分美感,我突然心血来潮,轻快地吩咐茗兰:“你回去向紫宵要一些没烧过的炭枝,还拿一张白纸和平整光滑的木板过来,我在花园等你,快去。”
茗兰不解地应承,将伞递给我,便小跑着离开。
我曾学过几年的美术,对素描颇得心应手,素描可是我的强项。
待茗兰走后,我便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来到花园,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侧头望去,只见潘氏挽着青衣的沈宁玉,娇媚地笑得不亦乐乎,我正转身避开他们,却发现沈宁玉的目光紧紧追随我,嘴角带笑,眼中甚是惊艳。
哼,井水不犯河水,我何必躲着他们?
我转过身当没看见他们,旁若无人地抖了抖一旁被大雪盖得不见枝桠的梅花,背后他们的脚步声和欢笑声却越来越近。
“姐姐好兴致,从前可从不会出门,何时学了青楼女子的矫揉做态,来这儿赏梅啦?”潘氏仗着沈宁玉的宠爱,口无遮拦地讽喻我。
我回过头横了她一眼,顺带也瞪了一眼一旁看我笑话的沈宁玉,淡漠道:“不想和你说话。”
潘氏妩媚一笑,愈发得寸进尺:“姐姐莫要误会,妹妹只是说笑,其实比起青楼女子,姐姐可比她们貌美多了。”
她越说越离谱,我奇怪地反问:“你一口一个青楼女子,你如此了解她们,难道你以前是做鸡的啊?”
“你······”她气得无言以对,仿佛我说到了她的痛处,扬起手准备甩我一耳光,我眼明手快立刻扼住她即将犯罪的手,无不得意道:“潘氏你胆子好大啊!”我抬高语调,故意斜视着沈宁玉说与他听:“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妾,竟敢对堂堂王妃动手,目无尊卑肆意妄为,王爷,她该当何罪?”
“王妃觉得呢?”沈宁玉目不转睛地注视我,嘴角带笑语气轻柔地问道。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到,何时起,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了憎恶和怨恨,会这般温柔?我连忙放开潘氏的手,气势渐渐弱了下来,道:“我不和她计较。”
我悻悻地说完这句,便转身疾步离开他们,没料到走得太急,转身的那一瞬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我狼狈地跌落在地,油纸伞也折了一边飘在了一旁,那人却伸出一只手来将我从地上拉起,我来不及道谢,张开嘴正准备说出的话塞在喉咙内半字未吐。
眼前的男子微微浅笑,气宇轩昂,温文尔雅,淑人君子,好似与林吉初次相见的场景,林吉也是这般笑得雅人深致,相比沈宁玉,眼前的翩翩少年郎更多了一种平易近人的气质,我看得入了神,眼前的,明明是林吉才对,英眉似剑,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眉眼神情,与林吉简直一模一样。
雪花飘然而至,他的身后风景如画,一支俏梅的枝桠延伸在他的背后,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我眼中噙泪,他,不是林吉。
“皇上吉祥。”身后传来潘氏娇艳的媚声,沈宁玉也喃喃说了一句,皇兄。
皇上!我的天,他是皇上。
我吓得立刻双膝跪地,头低得低低的暗暗叫苦,他会不会见我没有行礼一怒之下要斩我的头?
“王妃不必行如此大礼。”他语气柔和,再次伸出手来将我拉起,我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很失态,脸红得像被炭火烧了一样。
“方才看见她们好像闹得不愉快,宁玉,怎么回事?”
听完皇上的话,我突然明白沈宁玉刚才为什么不怒不恼反而温柔待我了,原来皇上早就看到了,他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种莫名的失落。
谁知沈宁玉自然地揽过我的肩,亲昵道:“不过是吃醋罢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吓了一跳,浑身不自在地移开他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皇上见这一幕笑出了声,摆摆头道:“原来青语性子这般倔,哈哈······”
沈宁玉虚伪地陪着他笑:“皇兄过来怎么不通知一声,我好叫府上人准备准备。”
“朕出来走走,路过你这儿,便来看看,昨日蒋互在边关报捷,拿下了两座城池······”
两兄弟走在一起聊起了国事和战争,两人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廊房尽头。
潘氏发现了我的异样,阴阳怪气地说:“姐姐方才好失态,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么?”
我气恼地瞪她:“那一耳光是打轻了?还是打少了?”
她不屑地轻哼一声,没趣地转身离去。
我暗自奇怪茗兰怎么还不过来,寻望之际却发现不远出的走廊上站着一位女子,双手交叠在身前,神色淡漠地冷眼旁观着我与潘氏的战火,仔细一看才知道她不是别人,而是贺婵。
此时大雪纷飞,落得得意,我望望恭凝阁的方向,再看贺婵,她已然转身缓步离开,王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和希冀,只有她,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无欲无争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茗兰备好炭枝和纸还有木板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恭凝阁,我心疑她的动作缓慢和木讷,她急得一头细汗歉意地说:“没见到紫宵,放炭枝的地方找了半天才找到。”
听完她的解释我什么也没有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哪还有心思冒着严寒去素描。
茗兰小心翼翼地问:“王妃,这些东西······”
我睡意正浓,翻了一个身轻声道:“留着。”
很快,我进入了梦乡,梦到我回到了二十一世纪,梦到了我回到了洛杉矶,梦到我回了国,成功地阻止了林吉的婚礼。
那只是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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