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过去不久,日子渐渐逼近农历的新年。
随心的老家位于A市远郊一个叫沥浦的小镇,一座据说已有千年历史的古镇,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公司放了七天假,随心一早就收拾好包袱,打算早点去汽车站买票,说不定能赶上第一班车。
这是她工作后的第一个新年,她给婶婶买了件呢子大衣,给表妹买了雪地靴和羽绒服,给叔叔买了两瓶酒和一条烟,唯独她自己什么也没有添置。
工作半年,她的工资除了支付生活开支和房租,还存下了一万多块钱,她想好了,回家后要拿一千块钱给小玲,不管小玲的母亲有何过错,小铃都是无辜的。况且是自己的母亲害的她孤苦伶仃,她理应做些补偿,虽然这么些年,她也一直过得很苦很苦……
冬天的天亮得晚,五点钟天空还是墨蓝色。随心拎着个大行礼箱,还背着个包,手里又有两个拎袋,下楼梯非常吃力。老式的小区没有楼道灯,楼道里是一片沉寂的暮色。
她几乎一步一挪的往下走,安静的楼道里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往边上靠了靠,有个模糊的人影已经几个箭步冲上来,拿过她的行礼。
她吓了一跳,盯着来人细细看了会,才认出是金燕西。
“怎么是你?”她转念一想,一定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小保安告诉他的。
“很吃惊啊,怎么就不能是我!”金燕西脸上有着几分得意之色。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他的样子有很大的改变,以至于在光线暗淡的楼道里,她都没有认出他来。
金燕西忙着将东西往楼下搬,天空渐渐亮起来,随心歪着头看着他只是笑。
“你笑什么?一副白痴样!”金燕西被她看得有不好意思,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
“你怎么将头发剪短了,还染回了黑色!”
他已经将她的行礼扔进了后背箱,回头对她笑了笑,“上车吧,我送你。”
她知道他的脾气,自己是拗不过他的,只得乖乖的上车,
“好长时间没有见你了,你还好吗?怎么好好的形象改变这么大。”
“这样不好吗?”
他从前耳朵上戴着四五个耳钉,就连鼻子上都镶着一个小小的钉钻,头发更是染的五颜六色,穿着奇装异服,虽然看起来很时尚,不过总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如今这般打扮,整个人清爽干净,他原本五官就生得立体,剪了短发后更显得眉目俊朗,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的眼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似乎在仔细研究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的眸光清彻,总像是能读得懂人心。
他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竟也扭捏起来,有些孩子气的说:“看什么看啊?这样很难看吗?”
她扑哧笑出声,“现在的样子不错,像个良家少年,我很喜欢你的新造型。”
他的脸忽的就红了,别过脸去,只专心看着前面的路。
原本随心以为他只是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金燕西总是不停的说,下一站就放你下来,结果车子越开越远,她一路妥协,直到车子停在了沥浦汽车站。
如果不是她的强烈反对,他准备亲自把她送到家门口。随心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他虽然已经不是小混混的装扮,可是开的这辆敞蓬跑车就已经够在这个小镇上引起轰动了。
随心要在这里乘小巴回去,金燕西帮着将行礼拿出来,又送到小巴上,妥善安放到座位旁,随心笑着说:“没想到你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还挺细心的吗?以后你朋友可有福气啦。”
金燕西这次没有再和她顶嘴,他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回去了,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嗯!”随心重重的点点头,“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随心,过几天我就要去加拿大了,我的课业还有半年才能结束,估计要到夏天才回来,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小巴已经发动了,车子缓缓向前移动。隔着玻璃,他凝视着她,她的眼神清澈明亮,里面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他最后只是说:“等我回来我找你玩,你这个笨蛋,好好照顾自己!”
隔着玻璃,她的面容一点点模糊。
她却突然推开玻璃,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身旁的乘客不悦的皱起眉头,她却不管不顾,用力的向他挥着手。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追着车子狂奔而去,只是想,脚下却仿佛生了根,有些东西,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模糊的光影,缠绕在一起,如一团乱麻,他自己都理不清。
偌大的车站,车来车往,形色匆匆的人群,拎着大包小包行礼进进出出,只有他闲适的两手插兜,孤独的身影被日头拉得细长,凛冽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他身后是大片光秃秃的杨树,他如那笔直的杨树般屹立在风口里,像是被隔离在红尘之外,与那喧嚣格格不入的存在着,
随心莫名的感到一种悲伤扑过来,压在心头,闷闷的,车子却越开越快,终于完全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