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一向好眠的随心突然间惊醒,她茫然的睁着眼,风扑在窗户上,玻璃飒飒抖动,侧耳细细聆听,似乎是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树叶上,悉数作响。
随心闭上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惶惶不可落定,身旁的莫肖克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搭在她身上,如同梦屹般,他轻声呢喃,声音含糊不清,却是字字句句敲进了随心的心坎,如同一枚枚冰冷的钉,无情的钉入心间,痛的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心心,你终于回来了!心心,求你再不要离开我!”
黑暗中,他依然闭着眼睛,英气的浓眉紧紧攒在一起,一张脸因痛苦而皱褶。
随心只觉得手脚僵硬,如同一盆沸腾的热油,当头泼下,煎熬着她冰冷的身体,疼痛无孔不入,沿着每个毛孔钻进皮肤的最深层,她紧紧的攥着双手,用尽全力抵抗这一波波痛苦。
月亮躲到乌云背后,星子隐了光华,她在无尽的黑暗中静静躺着,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漫天里都是哗哗的声音,空气里氤氲着润泽的水气,她的身体冰凉,心却如同被抛入了一锅热油中煎熬。
真相原来是这般,这样难堪,这么无情,她只觉得心字成灰,嘴唇抖动,却发不出一个怨恨的音节,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喜欢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过,可是为何她此刻感到这般痛。
她这三天拥有的快乐,只不过是别人旧梦的延续,她胡乱的想着,前尘往事轰然倒塌,模糊的一切在记忆里空前清晰,他给她打开了一扇门,带她领略了各种美好,然后才告诉她,他想要给的那个人已经天人永隔,他不想让深深的遗憾折磨他,只不过是想给的人早已经作古,不过将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心心”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泪一点点漫出来,究竟年轻,压抑不住这心灰意冷的悲伤,她忆起一年前,他喝的酩酊大醉,霸道的将她压在身下,她泪流满面,他却偏执的吻她,一遍遍唤她“心心”,那样温柔的呼唤,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到了极点。
事后,她多次想起这一幕,惊讶他如何知道她的小名,如今想来才觉得真是讽刺。
从前她孤单的暗恋他,那时候她能够坦然接受他不爱她,可是他待她终究是特别的,这三日的共处,他给了她血肉丰满的情感,在她准备要抱着这仅有的甜蜜度过余生时,命运翻转大手,冷硬无情的告诉她,她只是一个替身,他到底有多爱那个女子?他做那些与他身份不相符的事情,他抛下身份地位甘心洗手做羹汤,原来竟都是为着那个早已经死去的女人。
她慢慢的坐起身,床铺发出轻微的声响,莫肖克在她起身的同时,就已经醒来,他也坐了起来,窗帘晃动,阴影在她的脸上忽高忽低,他疑惑的看着她,见她木木的毫无反映,低声问:“怎么不睡了?”
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才发现她浑身冰冷,他将她的脸转过来,瞧见她一双眸子空洞,月色映的点点水光瓒瓒发亮。
“好好的,怎么哭了?”他伸手去拭她眼角的泪花。
她悄无声息的扭过头,避开他的手,诡异的气氛在黑暗的房间里弥散开来,短暂的平静似在酝酿涛天的暴风雨,窗外雨声滂沱。
“莫肖克,我是柳随心,不是你的心心!”
她一字一句,将话说的分外明了,成串的眼泪扑扑的滚落,她不管不顾。
莫肖克目光一寸寸扫过她脸宠,眼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他慢慢松开抱着她的手。
片刻后他已经着装整洁,夜的冰凉沾染上他的脸,他走到窗边,背身而立,朗朗如风的身姿冷寂而孤傲。
“对,你不是我的心心,心心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试图将她找回来,将我们最美好的记忆重温,我曾答应陪她去菜市场买菜,亲手给她坐一顿早饭,我曾答应陪她去放风筝,我曾说过春天来的时候,就带她去这附近踏青,这样寻常不过的小事,我却都辜负了她。我曾经给过她许多许多的承诺,我想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陪她,可是为什么上天这么残忍,要带走她,为什么让我留有这么些的遗憾?”
那些沉痛的往事,那些生在心间的伤,那些无能为力的遗憾,它们写在他的脸上,含在他的声音里,今夜这一切再也不需要隐藏,他对着她宣泄,让这窒人的痛楚缓缓的流泻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知道我爱你?”
她将脸深埋在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这些痛苦,都是你父亲一手造成的,你不会知道我心里装着多少恨?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他折回到床边,居高临下、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疯狂,这样失控。
他是这样的痛,却又狠下心来,一点一点剥开血肉模糊的伤疤,让这摧心的痛来得更淋漓尽致,他饶恕不了那个下贱的男人,凭什么只有他这样痛?他要他的女儿陪着他一起痛。
“可是,我父亲早就死了,他也得到了报应,你为什么还不能放下仇恨。为什么不能将这些痛苦忘记!”
一道闪电猛的划过天际,将屋内照的有如白昼,也将他的脸衬的愈加惨白,此刻这惨白的俊颜上面晕着没有感情的微笑。
“你说的这样轻巧,忘记!伤痕是刻在心上的,我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它的痛,撕裂般的痛,你告诉我,要怎么忘记?你倒是告诉我啊?”
他掐着她的脖子,今夜的莫肖克,这样偏执,这样尖锐,这样的恨不能掐死她。
“他倒是死了,解脱了,你知道活着的人所受的苦吗?他死十次也不够。”
那些曾经的温暖,那个温柔的将他搂在怀里的莫肖克,远的仿佛是前世的一个影子,这三天的甜蜜,原来是那多情之人用七弦琴弹奏的一曲华胥梦境。
闪电似催命般一道道劈下来,屋里忽明忽暗,焦雷滚过屋顶,莫肖克的脸狰狞如同恶魔,他怒睁的双眼如同噬血般,双手死死的扣在她脖子上,随心张着嘴,艰难的喘息……
空气一点点从胸腔被挤压出来,她只觉得眼前开始黑暗,身子晃了晃,就这样死了未尝不是好事,如今最深的体会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样想着,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一抹淡似轻烟的笑意在脸上晕开,凄凉却绝美。
莫肖克猛的松了手,随心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软软的瘫倒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