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你还是个小女孩,我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我叫了救护车送你去医院,我让公司资助你读大学,柳随心,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我从不过问你的事情,有些痛是不能触碰的,我知道我再看到你,绝迹是不会放过你。我虽然恨毒了你父母,但是我救你的那一瞬间,已经动了侧隐之心,我把你从大火中抱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决定要放过你,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我身边。”
他的声音中是无法压抑的痛苦,他整个人亦是被一种深重的苦痛包围,他顿了顿,缓缓的说道:“有些话,我从没有说过,我以后也不会再说,柳随心,你知道命运喜欢开什么样的玩笑吗?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你楚楚可怜的样子,你惊慌失措的小脸,你一次次陷入困境,可是下一次再见你时,你又是活力满满的,你在逆境中却能不卑不亢的活着;你渺小的如同一只蝼蚁,却总是不顾一切的想要保护在乎的人。这些年,我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我虽然不想认同,但我对你却是不同的,看到你陷于困境中,我无法撒手不管,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向你伸出手,那个晚上你匆匆离开,我曾想过,今时今日的我,给不了你爱情,但是可以护你周全,可是,你却偏偏是柳任泉的女儿,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更是伤心绝望至极,竟都没有细想最后一句话所传达出的意义。
莫肖克猛的一拳砸在床头柜上,“哐当”一声脆响,玻璃杯被砸的四分五裂,几条可怜的小鱼摆动着尾巴,啪啪的拍打着乌木地板。
他紧握着拳头,任尖锐的玻璃刺到掌心深处,让钻心的痛漫延至全身,暗红的血液一滴滴渗出,打在地板上,他浑然不觉,只是用噬血的双眼看着她。
她分明看到,那幽暗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悲凉,还有深深的绝望,他们有着相同的绝望。
她只觉得漫天的心酸袭来,扑过去捉住他的手,莫肖克紧握着拳头,紧紧绷着下巴,他全身都像是一架绷紧的弓,似乎在苦苦压抑什么。
他手上越来越多的暗红刺痛她的心,她试图摊开他的掌心,心里的伤,她没有办法抚平,可是身上的伤,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不管他如何恨她怨她伤害她,她都没有办法恨他。
她终于将他的手掰开,玻璃冰冷的寒光一闪,她的呼吸一紧,那玻璃细而长,锋利的一端已经深深刺进了皮肤,血迤逦成一条细细的血线,那样尖锐的利器,扎在他身上,也深深的扎在她心里,一阵阵刺痛在心脏的位置跳动,她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倒下。
他脸色阴翳,冷冷的甩开她的手,“柳随心,你不要再碰我!”那样恶厌至极的表情,那样如寒潭般冰冷的眼神,似乎平地里生了一道冰帘,将他们生生的隔开。
“和你在一起的三天,我重温了和心心在一起的美好生活,那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快乐都仿佛活了,可是我不能自欺欺人,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心心……我已经不再年轻,做这样的事情很荒唐,可是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对她的爱,你父亲毁了的不仅仅是心心,还有我一生的幸福。柳随心,你陪了我三天,你不再欠我,以后你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再找我,我不想见到你,因为看到你,我就觉得伤疤被撕裂。我就觉得我的心没办法平静。”
他慢慢平静下来,眸光淡淡的看着她,如同她只是个陌生的路人,仿佛这三天经历的一切,只是另外一个炫丽世界,现在他已经将通往这个世界的门紧紧闭上,将一切痕迹都抹灭。
她跪坐在床边,眼眶干涩,定定的看向前方,似乎在咀嚼他的话,他越过她,从容的穿上外套、拿钥匙、手机,然后走到门口,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柳随心,你不要再宣扬对我的爱,你的爱对我是种耻辱,我永远也不可能爱柳任泉的女儿。”
他已经拉开防盗门,楼道里的冷风猛的扑了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柳随心,如果十年前你死在那场大火里,是不是对我们都好!”
他幽幽的声音如鬼魅般,散在夜风里。也许他自己也不曾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许久以后的日子里,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间屋里,想起这段往事,想起这个叫柳随心的温婉女孩,才知道当年自己是多么的过分,那样无情的伤害她,践踏她的爱。只不过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办法抗拒她的感情,他骗的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他这样强势的男人,怎么能够爱上仇人的女儿,于是他就无理的将满腹怒气发泄到她身上。
她曾经温暖如寒冬里的一抹日光,她曾经心心念念只有他,她从豆蔻年华就将最纯洁的爱给了他,可是他一步步将她对他的爱杀死。他原来抗拒的不是她,只是自己为她着迷的心。
怦……沉闷的声响在楼梯间回荡,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整栋楼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她才知道,她的爱情在这一刻死去,她心里了然,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她,这一辈子,她才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爱他的人,胸膛仿佛被剖开,血缓缓的流出来,也不觉得痛,木木的,空空的,只有满满的悲凉与绝望,她知道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的,因为缓过这阵麻木后,就将是锥心噬骨的剧痛,她必须要积蓄足够多的力量,才能熬过这阵疼痛。
她真的希望,十年前,她可以死在那场大火中,十年前将她救出火海的是他,如今让她万劫不复的还是他。
身边有啪啪的声响,几条小鱼躺在地上,圆圆的小眼睛无辜的望着她,“对不起,对不起…。”她像是对鱼儿说,更像是对他说的。
拿脸盆端了大盆的水,慢慢将小鱼拣起来,放进去,她一直神情专注,思绪却是一片空白。
她靠着防盗门慢慢的坐下来,努力的想回忆些甜蜜的时光,脑海里却又像是有另一个声音,喝止她,不许她去想。她一直恍恍惚惚的坐着,地上的凉气一点点沁入身体里,好冷。
晨光一点点将窗帘染白,一夜大雨过后,半边天空都是瑰丽的朝霞,美的妖娆,美的绚烂,太阳终于冲破云层,金色的光芒覆盖着大地,她抱着膝坐在墙角,头搁在腿上,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深夜坐到霞光四射,再到夕阳一寸寸短去,幕色从四周涌来,将她团团的包围,小腹一阵阵搅痛,她整个人已经陷入茫然的状态中,恍惚中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深处流出来,只是来月经而已,又不会死。她稍微动一动,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她从来没有流过这样多的血,可是她也不想去管,她想,她就这样死了,是最好的,浮生那么长,余下的全都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