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叩房门,哭声顿止,灵玉心里暗叹,没经允许就推门而入。灯光下坐着一个惊惶少女,纤纤弱质,体不胜衣,双目泪光点点,唇绽淡樱浅浅。
她拖了张椅子坐在应离身侧。拉过她的手,看向那双如水剪瞳,缓缓开口,“我有四位师父,还有三个结义的姐姐哥哥。他们都很疼爱我,就算我做错事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可是,我的娘亲……”
她感到那一直毫无反应的应离似乎动了一下。灵玉唇角勾起,笑容有些勉强,继续道:“我的娘亲却一点也不喜欢我,一年下来,见她的次数也不超过五回,她从没抱过我,也没亲过我,甚至都没有对我笑过。不管我表现得多乖巧,功夫练得多好她也没夸过我,也不管我用心准备了什么东西给她,她都好像不喜欢,我……”
灵玉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垂下头,面色埋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应离反手握住灵玉的手,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以来活泼明快的小姑娘,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
灵玉抬头笑笑,神情却突然变得坚毅,“应离姐姐,我是不是很贪心?明明四位师父那么疼爱我,现在我还有了三个哥哥姐姐,可是我还是好希望娘亲能喜欢我一些。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你的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娘亲,也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她牺牲自己救了你,就是想看你活得开心幸福。你现在这样,她就算死了也不会安心啊!”
应离身子猛地一颤,面上露出大悲之色,灵玉抽出双手,抱住了她,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的身上有你娘亲的心头血,你的生命也是她生命的延续。如果当日她没能够救你,她会痛不欲生一辈子的。如今你好好活着,于她而言才是最欣慰满足的。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身上有你娘亲对你最深重的爱,你要连同她的份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
房间里一时静静,灵玉保持着拥抱应离的姿势,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怀里的人突然伸出手抱紧了自己,一张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肩窝。一阵呜咽冲破沉沉的夜。
第二日,两个人都红着一双眼,直把四喜比了下去。三护法心疼徒儿,赶忙咋咋呼呼上前询问,药君却似是了然,拉了三护法一头扎进丹房。
应离虽然还是安静冷淡,看着灵玉的眼神却很温柔。这次来天池的目的是将云回草炼成十级丹药——回天丹。一切准备妥当,唯余一味碧眼金蟾血。这碧眼金蟾是西凌皇室护国灵兽,四人决定去西凌走一遭。
彼时阳春四月,乱花飞絮,春色无限。灵玉喜欢这俗世中的热闹繁馨,拉着应离一路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应离刚开始有些局促,不适应与陌生人碰触,后来看灵玉开心飞扬的眉眼,脸上也有了淡淡笑意。
刚好赶上西凌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在这“花神节”里,一家人穿上相同颜色式样的衣服,结伴出游赏花。传言这天花神会化作凡人走进人群,看看这十丈软红中的天伦之乐,并在来年保佑那些夫妻和美,父慈子孝的家庭。
灵玉眼睛一亮,拉着应离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不一会儿,西凌帝都涓城出现了一高一矮神仙般的两个人物。她们穿着一样的裙袍,一个人淡如樱,纤腰楚楚;一个眉目灵动,巧笑倩兮。涓城百姓都以为看到了花神临世,一时人人更加欢天喜地。
灵玉看着眼前温和美丽的少女,握紧她的手,轻而认真道:“离离姐姐,从今天开始,我们也是家人。”
家人,对应离来说多么珍贵。淡如浅樱的少女心中狠狠一颤,定定看着面前眼神坚定温暖的小姑娘,终于露出这十多年来最大的笑容。
从西凌皇宫出来的药君和三护法远远看到人群中穿着相同衣裙,两手相握,相视而笑的姑娘——好一幅四月天里最美的风景。药君心里偷偷一乐,不枉自己辛苦刺激三护法把那小魔头骗来,虽然意外牺牲了好多药草,可是,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徒弟终于挣脱了厚厚的茧,从此可以翱翔于天际。
应离果然于药石一事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是下一个回春圣手。药君、三护法合力,灵玉,应离打下手,回天丹终于炼制出来。回天丹,起死回生的无价之宝。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这丹药,必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而炼制回天丹所需的云回草须得百年才能长成一两株,这次一共炼出来七颗,三护法拿了四颗,宝贝一样揣着。
这方事毕,三护法带着灵玉回星月宫,应离不舍,灵玉答应以后每年都来天池看她才让应离稍微有了点笑容。
回到宫中,灵玉央大护法让她接触外宫事务,大护法只当小孩子爱玩儿,自然依了她。两年来,灵玉将外宫事务摸了个七七八八,神圣大陆最强信息网果然名不虚传。刺探消息其实和杀手有些类似,都属于黑色职业,为达目的采用最有效而非最正大光明的手段。毒药暗器都是必备。
她想到上回和应离两人闲来无事炼制的一种毒药,使用阶段无色无味,中毒者少则三日,多则七日,便会心脉阻滞而亡,丝毫不见中毒迹象。但是,死者死后,会有香气残余数日。不过那香气极淡,不是修为高深者根本无法察觉,就算有高手察觉,不通精药理也无法知其奥妙。药君和三护法都大赞这毒炼妙极,杀人于无形不说,死状也无迹可寻。灵玉给它取名“香魂”,对它的效果相当得意。于是就用香魂替换掉外宫弟子以往外出任务所用的毒药。
四喜依然是个毛球,只不过成了个比以前稍微大了一圈的毛球。灵玉发现四喜对那些灵草格外喜欢,这两年应离还为它特地又打理出来一片药圃。这么多灵草喂下来,毛球却只长大了一点点,养它还真是不划算啊。可能毛球大人知道自己不事生产,毫无用处,便主动包揽起叫灵玉起床的任务。每天拿爪子不厌其烦地挠这位起床困难户的痒痒,倒是让一向懒怠的灵玉从表面上勤快了许多。
灵玉在外宫始终遮掩面目,外宫弟子对这位天纵奇才、功夫高深又颇神秘的圣女大人异常敬重,一时在星月宫上下,灵玉风头无两。
这日她又来寻蓝月几人。这几人未因她的身份对她有任何改变,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关怀她。蓝月如今已经十五岁,越发出落的明眸皓齿,光彩动人。性子也不似以前莽撞冲动。她今日面有郁色,不似从前那般见到灵玉便眉开眼笑。
灵玉疑惑,“大姐,你怎么了,又和二哥吵架了?”
“臭丫头,少胡说,是我父王来了信,让我下个月回去进行皇太女加封大典。”蓝月声音低沉,接着道:“我不想和你们分开,更不想当什么皇太女。”
灵玉顿时明白过来,以大姐的性子根本不愿意以后做个傀儡女帝,再加上现在东曙的情况越发严峻,怕是大姐回国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事出突然,灵玉也有些难过,想了想,拍拍蓝月的手,正色道:“大姐,有多大的权利,就得担多大的责任。你一出生就是东曙最尊贵的公主,东曙是你的家也是你的责任。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蓝月垂着头,呐呐道:“我知道,来这里拜师就是为了我的国家我的子民,可是……”
“那就放心大胆的回去吧,有我还有二哥,宁哥哥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蓝月听到这有些张狂去不容置疑的话语,抬头有些怔然地看着灵玉,只见她一改往日的随和温软,变得凌厉不可侵犯起来。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璀璨如星,直直照亮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蓝月一时间充满了斗志,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