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兴三年,皇后诞下皇子,皇帝亲笔题字,赐名“烨”,位尊三皇子。适逢元宵佳节,华月升空,红灯高挂,皇城里灯火通明,繁华似锦。举国同庆的同时,纳皇后之谏,减赋三年,特张贴皇榜,以示天下。
百姓得知,无不感慨,帝后情深,皇后仁德,帝君贤明。有帝后如此,是百姓的福,更是苍生的幸。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年了吧。
七夜,不,墨哈烨。此刻,适才三岁的墨哈烨正由一堆软枕围着。是的,你没有看错。由于上次坐在椅上“不慎”摔下后,苏芩再也不敢让她坐在高处,哪怕只是及膝的高度。
这不,她把年前墨哈赞赐予墨哈烨的狐皮毛毯给寻了出来,垫在了已经铺有两床锦被的地上。似是觉得还不够,她又让红鸾去寻了十几只软枕出来,士兵围城一样围在墨哈烨四周,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她的这一举动弄得墨哈烨哭笑不得,前世从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她,可如今,看着自己四面楚歌的样子,简直欲哭无泪。
三年来的相濡以沫,让前世身为冷血杀手的七夜真正开始接受这个架空的兆兴王朝,在这里,她头一次感觉到了家的温馨。
只要有日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着大地。苏芩就会像今天这样,把墨哈烨留在大门敞开的书房中。把所有随侍的人都打发了去,只留下红鸾。两人一起将被褥、棉袄报到庭院里晒,不过,每次都是红鸾晒得多。为此,苏芩还偷偷在墨哈烨面前抱怨过几次。
这还没有完事。晒完了被子,苏芩还要去沏一壶茶,再到架上拿一本书,一屁股坐到墨哈烨身边。与她你一口我一口的细品清茶,再就是将书上的故事缓缓念与墨哈烨听。有时,是诗书五经;有时,又是史学札记。或许,在他人看来,苏芩对墨哈烨太过宠溺。其实不然,一切都只源于那个元宵佳节。
那日,是墨哈烨出生后的第二日。红鸾才被一个公公叫了去,太医就到了,说是来给苏芩把脉。因墨哈烨身份特殊,苏芩不敢带她一起,便独自走向前殿。苏芩才走到前殿,吴嫣语的爪牙就潜进了伊水宫后殿。
当时,墨哈烨本是躺在床上酣睡。一岁的小孩子,本是贪睡的年纪,可前世的那点警惕并没有因此少去半点。那条蛇才游到离床十来米的地方,墨哈烨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醒了过来。
小小的身躯根本无法在没有人的帮助下移动,虽然来到这异世才一日,但苏芩紧张她,她还是知道的,她不想她涉险。她能做的,且做的了得,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通体发黑的蛇沿着床榻爬到床上,一步步向她逼近。
直到墨哈烨进到了它的攻击范围里,它才停止前行。它直起三分之一的身体,颈部向内弯曲至75度大小的角,紫黑的信子一进一出,犹如满弓上的箭,下一刻,就要向墨哈烨扑来。
若不是警戒心强的红鸾半路折回,从窗口跳了进来,抽出腰间的软剑,将那已经发起攻势的畜生拦腰斩断,恐怕现今也不会有墨哈烨这个人了。
自那以后,苏芩便带着她离开了宫中,在尚未完工但也已经有模有样的烨王府住了下来。
眼看着,明日就是又一年元宵了。和往年不同,这次的元宵是墨哈烨的周岁宴。所谓三岁看一生,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抱病推辞了。
但愿,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伊水宫
离开三年了,再回到这,只教人恍若隔世。宫里的摆设和走的时候一样,只可惜,物是人非,过往的种种都已不复存在。
虽然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但苏芩还是又让宫人们将整个伊水宫里里外外都刷洗了一遍。
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宴会的开始了。苏芩一边替墨哈烨穿上金色的夹袄,一边心里惆怅。
“呀,我说怎么伊水宫突然这么大动静呢。原来,是姐姐回来了呀。”这床榻都还没有焐热呢,吴嫣语那极具讽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太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如今她又来招惹。苏芩略微动作僵硬了一会儿,在她脚跨进宫门之前就恢复了正常。
吴嫣语也不等苏芩说话,自己走了进来,有意无意得扶着腰,慢步向苏芩走去。也不问主人愿不愿意,直接坐到了墨哈烨的左手边。一边用自己尖尖的指甲划着云锦,一边毫不留情的给苏芩下马威。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妹妹既要侍奉皇上,又要主持大局,不像姐姐整日清闲。不过,眼下姐姐回来了,妹妹想着,自己总算是能有个几天清闲了呢。”
皇后离宫三年,她便独宠三年,又执掌凤印,代管皇后之职。分明是自己得了便宜,还要在他人面前卖乖。
“这是哪的话,奕儿已经五岁,自是不用妹妹整日看管。哪像我,通日要跟在这滑头屁股后边,连日没个偷空的机会。”
自己不过是离宫三年,就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一般好欺负了么。苏芩接过红鸾递来的茶,嘬了一口,觉得水温刚好,就捧着茶盏喂了一回来就嚷嚷着要喝水的墨哈烨两小口。
“母后,烨儿不是小滑头。”墨哈烨一说话,这茶香便扑鼻而来。
苏芩佯装嗔怒,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墨哈烨的鼻子。
虽然离开宫中已有三年,但,这并不表示她已经忘了宫中的生存法则。何况,每日红鸾都会趁进宫拿新鲜的药材的机会打探消息。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都会把所有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她自是知道墨哈奕被墨哈赞送往学士府修学,使得他们母子二人除了宴会节庆之外不得相见的事。
看着她们“母子”亲密无间的样子,吴嫣语就气不打一处来。吴嫣语本就对墨哈奕被送走一事怨恨不已,却因为墨哈赞是自己心尖上的人而无法记恨。如今,苏芩的一句话,恰巧给了她恨的借口。
墨哈奕的事,不提还好,一提,这吴嫣语就再也忍耐不住。整个人失去理智般扑向墨哈烨。
“这便是烨儿了吧,怎么穿了这么多。这孩子啊,最怕热了。来,母妃替你把多余的衣裳脱下。”
说着,就伸手去扯墨哈烨的衣服。无论苏芩怎么拦也拦不住。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的。
若不是当年轻信了太医诊断苏芩怀的是女婴之说,墨哈赞又与苏芩每日同吃同住,即便上朝,伊水宫外也有重兵把守,盯得十分紧,她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周章。此番,她是一定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的。
“你在干什么!”衣服才脱了一半,墨哈赞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他疾步走到床边,将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呆住地吴嫣语无情的推开,抱起墨哈烨,替她整理被弄乱的衣裳。
“皇上…”吴嫣语的手从地上撑起,双手提着褶裙跪走到榻边。一手扯着墨哈赞的裤腿求饶。
其实早在她进伊水宫时,墨哈赞就到了伊水宫外面的花坛边上,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声,是因为他听到了吴嫣语对苏芩的挖苦,他想听苏芩的回答,才没有让宫女通报。就一直傻傻的站在门外,苏芩的避而不谈,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本欲离开,却看到吴嫣语丧心病狂的撕扯着墨哈烨,一个忍不住吼出了声。
若他不是亲眼所见,或许还会敷衍的听上几句解释。而,墨哈烨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则是因为,她早早的就看到了门外的那一抹明黄。
“出去。”墨哈赞看也不看她一眼,硬生生地撇开了她的手,自顾自的理着墨哈赞的衣裳。
吴嫣语见此,不再纠缠,只红着眼眶,满是仇恨地看了苏芩和墨哈烨一眼。接着就站起来,勾着丝帕的手捂着嘴,另一只依旧提着褶裙,以非一般的速度逃离。
三人在吴嫣语走后,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既然回来了,就住下吧,孩子还小,禁不住来来回回的折腾。”
墨哈赞解下随身戴着的玉佩,塞到墨哈烨那肉乎乎的连握两根手指都是勉强的小手里。而后起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苏芩和墨哈烨一眼。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只是,苏儿,不要让我等太久。“这就是三皇子吧,果然是惹人喜爱呢。”
宴会还未开始,一众大臣的夫人就贴了上来,一个劲的说着好话。
“可不是,皇后和皇上的孩子,怎么可能差呢。”
又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墨哈烨深感无奈,古人就是这样,平日里无所事事,就会棉里藏针。苏芩本想把墨哈烨抱回来,却被红鸾给拉住了。这次的周岁宴,来的,可都是朝中重臣的妻眷。想来,是墨哈赞在给墨哈烨铺路呢。
“皇上驾到。”
远远地就看到墨哈赞在一大帮人的拥簇下朝着筵席走来,在他跟前侍候的,依旧是艾公公。而身后跟着的,则是赫连竫、薄野承、皇甫新、颜书同等朝臣。如此大的排场,看的苏芩不禁有些恍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真是没有想到,那些平日里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一起发出的声音竟然比专门受过训练的公公宫女们还要响亮。
苏芩回过神,和刚刚扯她衣袖的红鸾一起跪了下去。
墨哈赞没有理会那些向他跪安的人,径直走到苏芩身边,弯下身子,扶起她。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不用跪吗?”略带薄怒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怜爱。
“父皇。”墨哈烨扑到他们两个身边,不着痕迹的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苏芩那引到自己身上来。
“来,让父皇抱抱。”说着,就把墨哈烨抱到了自己的左臂弯里。
“父皇。”
顺着墨哈烨手指的方向看去,墨哈赞不禁笑出了声。他用那因为常年握笔写字而粗糙了的手指重重勾了勾怀里小鬼的鼻子。
“你个滑头!”而后,他又吩咐道:“都起来吧。”
“父皇怎的也和母后一般,大人就会欺负小孩子。”厚厚的老茧硌的墨哈烨小巧的鼻子生疼,可她依旧笑得灿烂。
席间跪着的人听着这些俏皮的话语,一时间都忘了应有的礼数。不过,因着苏芩和墨哈烨在,他们那高高在上的皇上并没有说些什么。只让他们对号入座,宴会,这就开始了。
所谓宴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凑到一起东扯西拉罢了,着实无趣。可就在众人厌倦之时,一阵清风掠过,送来清脆动听的乐声。曲子时而宛转,时而忧伤,惹得人心痒难耐,连日的不快都在猜测这乐曲的意寓中被忘到九霄云外。席间坐着的人,没有一个不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近了,近了。入目的,是一众身穿羽灰色冬裙的宫女,她们默契的分成两排,擦着两边的筵席而过。提着四角宫灯的宫女大概过去了十多个,紧随其后的,又是十来个相同打扮的宫女。不同于先前的是,她们没有提着宫灯,而是在臂弯处挂了一个个由青绿的扁竹条丝编织而成的精巧篮子。
不论是谁,只要在她们经过的时候稍稍昂起头,就都可以看到,那篮里盛有的,是方才才从溢香园采摘下来的嫣红的梅花花瓣。
待宫女们站到原先排演时定下的位置上时,主角便出场了。这跳舞的人,白纱蒙面,虽显得奇怪了些,不过这样的别出心裁倒是无形中给这令人好不乏味的宴会增添了些许乐趣。
随着舞娘的两下掌声落下,幕后的乐手们换了曲调。乐声不再是滴水清脆,而是变得源泉悠扬。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踩在了点上,舞的恰到好处。
宫女们手掌间散下的花瓣在舞娘举手投足的瞬间翩翩起舞,一时间,殿里梅香四溢,充斥的众人鼻间满满当当的都是淡雅的清甜。
细眼一瞧,这不经意间落在席案上的片片花瓣上,无一不镶嵌着白雪,有的多,有的少,那些少的,必是被舞起的风扫落了。
一曲毕,众人沉浸在先前的美景中久久没有回神,即便是前世见多识广的墨哈烨也不禁有些看得呆了。
“这舞,是四年前皇上与皇后姐姐初遇时,姐姐跳与皇上看的。臣妾自知不如姐姐舞的好,此番不自量力,是想借着烨儿的寿辰,祝皇上、姐姐百年好合。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这舞娘还真是胆大,不但没有退下,还气势凌人的向上席的苏芩逼近。神秘的面纱揭落,那面孔,是何等的姿色,在场的,除皇后外,没有一个人能与她媲美。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以一舞争得墨哈赞宠幸的上官竹舞。
酒杯落地,在新铺的毯上印下一滩酒渍。
“皇上,臣,不胜酒力,还请陛下容许臣先行回府。”颜书同不同寻常的举动使得被上官竹舞的说辞触到了心底深处那片柔软、正要赐座得墨哈赞几分侧目,但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并不妨碍众人向苏芩投以惊羡的目光。
还没等颜书同走出大殿,众人的奉承就滔滔不绝,如雷贯耳。不是大臣们以三皇子寿辰的名义敬墨哈赞,就是女眷们以茶代酒哄苏芩喝下。这般喧哗的景象和颜书同那孤寂落寞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发现苏芩得出神,墨哈烨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当看到是中途离席的颜书同在大殿之外不显眼的地方和苏芩对望时,她垂了垂眼睑,在睫毛的阴影的遮盖下,眸色深了又深。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颜书同离去时,将自己的小手覆在了苏芩的手背上。
感觉到那暖心的温热,苏芩淡然一笑,把她更往怀里抱了抱。
“皇上。”红鸾端着热水走进伊水宫,在看到那明黄的身影时,呆愣了一瞬。由于她正端着热水,无法跪拜,就只好在墨哈赞看向她的的时候,低下头,恭敬地屈膝,擦着桌椅的边而过。
待她将铜盆放定,苏芩便抱着墨哈烨走了出来。一身云白色的夹袄衬得墨哈烨红润的小脸更加动人。虽才四岁,却已经隐约有了几分美丽,惹人欢喜得很。
墨哈赞见母子二人已经穿着妥当,右手轻轻一拨,一旁站着的侍女立马识相的下去传膳。他走过去抱过墨哈烨,好让苏芩可以更好的洗漱。
“父皇。”墨哈赞接过红鸾递上的方巾,正要给墨哈烨擦拭,就见墨哈奕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裤腿。
由于他来的突然,一旁上菜的侍女猝不及防,手上的菜肴落地,不少残渣溅在了他身上。
“混账。”急急赶来的吴嫣语一把推开那个侍女,将墨哈奕强行抱到怀里,手忙脚乱的拍打着他的衣服。
墨哈赞皱起了眉头,他把墨哈烨小心地放到身前的椅子上,墨哈烨也不反对,自己拿过方巾擦起脸来,那乖巧的摸样,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身为皇子,不去上课,跑来这里做什么?”
“皇上。奕儿他…。”察觉到墨哈赞的怒气,吴嫣语把墨哈奕抱得更紧了。
“朕没有问你。”
“父皇,儿臣想要和父皇一起吃饭。”墨哈奕从吴嫣语的怀抱里挣脱,整张小脸上都是泪水。
“父皇,烨儿从来都没有见过大哥,就让大哥陪烨儿一起吃一次饭吧。好不好嘛,父皇。”
接收到苏芩的目光,墨哈烨不再袖手旁观的看戏,捏过墨哈赞的手袖摇摆。
“好,真是怕了你了。”墨哈赞见此,只好松口,只用食指重重地刮了刮那冻得通红的鼻子。“都起来吧。”
“父皇。”见墨哈赞给墨哈烨夹菜,墨哈奕不甘落后,硬是挑了满筷子的菜,可惜的是,这菜不但没放到墨哈赞碗里,反而弄巧成拙,掉在了桌上。
“你不是说要背诵课文给父皇听吗?怎么来了这么久都不背呢?”有了之前的教训,吴嫣语连忙扯开话题,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他看了看墨哈赞,见墨哈赞没有反对,吴嫣语又点头肯定,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
“龙师火帝…龙师火帝…”到底是才五岁,就算学的早,也依然记不得多少。
“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墨哈烨很是大义的替他接了下去。
“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在墨哈赞略带失望的眼神中,他照着念了一遍,没想到,这才五岁的孩子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哈哈…这姐姐果然教导有方,这孩子啊,就是不能娇宠。”原本这一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却总是有人喜欢从中搅和。后宫就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不让人安生。
“娘娘,小心。”见是蒲英姿,红鸾不敢怠慢,毕竟,她此刻正挺着大肚子呢,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伊水宫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姐姐。”墨哈赞在,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由红鸾和自己的贴身婢女扶着,弯腰屈膝,看似温顺的请安。
“既然身子不便就不要每日过来请安了,可有按太医得吩咐喝药?”苏芩虽不想搭理,却也没有办法,只好上前扶她。
“皇后说的是,你只管好生养胎便是。若要请安,以后有的是机会。”墨哈赞一使眼色,就有人上前给她添加碗筷。
“是。早在之前就听闻烨儿聪明伶俐,臣妾还以为是道听途说,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得了姐姐和皇上的真传。”
说完,她还不忘蔑视的看一眼吴嫣语。
“来,这是母妃给烨儿的寿礼,母妃给你戴上。”
这一幕看得吴嫣语心中怒火中烧,脸上还是笑容满面。贱人,若不是当初一时疏忽,就你也配怀上龙种!
好好的早膳就这么给搅了。
“远儿,到了宫里,记得少说话,多做事。”王玥用木梳将赫连致远落下两边的墨发再度梳上去,担心的再一次嘱咐。
“嗯,母亲放心,孩儿一定会听师傅的话的。”赫连致远半转过身,眼神坚定的看向王玥。才七岁的孩子,人情世故倒也知道的不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夫人。”赫连竫走到王玥右侧,握过她的右手,不重不轻的按着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手指。
感觉到自家夫君的支持,王玥转头笑了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一送就送到了宫门口,只怕若再跟着进去,要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舌根嚼到墨哈赞那,赫连一族就在劫难逃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夫君德高望重,就算再舍不得孩子,也只能这么做。只要是皇帝,都怕臣子犯上作乱,比起日后都在牢狱中度过,这样的处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远儿。”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还是舍不得。
离宫门只有一步之遥了,赫连致远听到王玥的呼喊,停顿了一瞬,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快步向宫里走去。
宫门关合,声音传到了心里,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落。
“呵。”深呼吸一口,继续前行。
那个人…
“殿下?”红鸾发觉到墨哈烨的异样,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怎么了,红姨?”墨哈烨回过神,拿起石桌上的八角茶碗往嘴边送。
“没事。”红鸾细细端详了墨哈烨良久,见她镇定自若,便不再过问。
“红姨,我想看梅花,你去溢香园摘些来吧。”墨哈烨放下茶碗,表情天真的让人不忍拒绝。
“是,殿下在这等着,奴婢去去就来。”想着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即便天赋异禀也折腾不出什么事,红鸾为她续了一杯,就转身离开了。
等她走远,墨哈烨就从石凳上跳了下来,那身手,干脆利落,堪比学武之人。只见她小手拍了拍衣角,右手拂过耳侧的青丝,嘴角勾起,露出自信的笑。
明明是朝这边走的,怎么会没有人呢?墨哈烨把花连枝带叶的扔到地上,急的直跺脚。
“参见大皇子。”听到声响,墨哈烨连忙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面,大气也不敢出,透过细缝观察着对岸动静。
“赫连致远见过大皇子。”任是谁见了墨哈奕,没有一个不跪的,可唯有这个叫赫连致远的,不但不跪,还很有骨气的头也不低。
“我说是谁呢,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赫连小侯爷。怎么,不陪着你那父亲一起收刮民脂民膏,来宫里做什么。难不成,是嫌那些钱还不够,打算到宫里偷金银珠宝么?”
墨哈奕听到声音,才转过身,就见自己的玩伴围着那人指指点点,话语间挖苦讽刺。
“原来他就是赫连致远啊,我听父亲说,赫连侯爷贪污了十万两白银呢。”一旁有人出声附和,其他的人听闻,也议论起来,原本安静的学堂炸开了锅。
“可不是,我还听说…”那个起先挑事的人明摆着不想放过他,还想继续说下去。
“你胡说!”
赫连侯爷…看来,这件事情不简单啊。
赫连致远冲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一拳蒙在了他的下巴。
“你打啊,这是铁打的事实,你改变得了吗?哈哈…”
“咳咳、”眼见赫连致远攥紧了拳头又要扑过去,墨哈烨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中间,出声制止,顺势小手轻轻拍在了赫连致远的手腕上,悄无声息地松开了他的拳头。
“三殿下。”有人眼尖的认出了她。
“大哥今天不用上课么?这么多人围在这你争我吵的,是在办集市么?”墨哈烨走到赫连致远旁边站定,昂起头问话。
听到她的疑问,墨哈奕握紧了拳头,继而又松开,也不知他到底想的什么。
“自然是要的,倒是烨儿,你不在母后身边呆着,反而到处乱跑,母后会担心的。大哥这就找人送你回去。”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不过四岁的小奶娃,有什么好怕的。
“不了,有这位哥哥送我回去就够了。”终归是穿越来的,即使在这呆了这么久,还是不习惯勾心斗角。墨哈烨说完,就拉过赫连致远要走。
“赫连哥哥。”见赫连致远没有要动的意思,墨哈烨就又叫了一句。
低头看着这个才到自己肩头的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赫连致远的心松动了几许,任由她牵着走。
在她们走过的时候,那个挨了打的人脚一伸,手一推,赫连致远连连退了几步。由于身子骨弱,墨哈烨被他撞到了河边,眼见她就要掉下去,还好赫连致远反应快,一下就抓住了她。
“嗯。”墨哈烨正要爬起来,却在看到红鸾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时,改变了主意。她对着赫连致远微微一笑,就在赫连致远因她一笑失神时,她一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掉进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溅起水花,落到了赫连致远的脸上,那冰冷更是透到了他心里。他正要跳进河里救她,却被人捷足先登。
红鸾将浑身湿透的墨哈烨紧紧抱在怀里,走之前还不忘带上已经看傻了的众人。
“你们最好期望殿下没事,不然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替墨哈烨换好了衣服,红鸾抱她走了出来,看着殿下跪着的一干人等,放下狠话。
“你,过来。”
听到声音,赫连致远不确信的指了指自己,看到红鸾点头,他才战战噤噤的走上前去。
“小心些。”红鸾将墨哈烨放到他怀里,生气的掐了掐墨哈烨的脸颊。其实根本没多大力道,但墨哈烨还是很配合的抽了抽嘴角,半睁开了眼睛,对着红鸾做了个鬼脸。
孩子气的举动惹得红鸾哭笑不得,真是个孩子,若是她没有及时的救起她,此刻,早跟阎王爷喝茶了。做那样的决定都不知道先想一想,这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又穿着这么多的衣服,吸水得很,真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不在,可怎么是好。
也还好是冬日,若是在暑伏天,这女儿家的身份一曝光,就更没有活路可言。
“都下去,没娘娘的吩咐,谁都不准离宫。”
“快走。”一帮人犹如被判死刑后又无罪释放的犯人一样你推我攘的跌爬出门。
“你放我下去吧。”红鸾一走,墨哈烨就开始闹腾。
“你叫什么名字?”墨哈烨坐在圆椅上,边吃着蜜橘边问。
“致远,赫连致远。”赫连致远很是认真的回答。
“宁静而致远,名字不错。”墨哈烨嘴里塞满了橘子,却还是不安生,像个小老师一样点评。
“今天…对不起,还有…谢谢。”
“嗯!”墨哈烨刚想让他别介意今天的事,一张口,满嘴的汁水流出,滴到了衣襟上。
赫连致远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擦到一半,发现墨哈烨呆呆地看着他,话也不说一句,才觉失礼,正要收手,墨哈烨却早一步拉住了他。
“没关系,你不用太在意的。相反,我才要谢谢你呢。”墨哈烨身体微微前倾,凑到他耳边。“其实啊,我一直都很想冬泳,就是没有机会,这次可多亏了你呢。”
“冬泳?”
看到赫连致远一手挠头外加疑惑的表情,墨哈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倒真成了难兄难弟,两人前襟上都沾满了鲜黄的汁水。
“哎呀,你只管坐下。”墨哈烨跳下凳子,一把把他退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将他的右手放在桌子上,而后又回到自己位子,拿着赫连致远的帕子替他擦着衣角,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吧。
“谢谢。”
“嗯,你要真想谢我的话,那…帮我剥个橘子吧。”墨哈烨拿起瓷盘里的蜜橘,放在他手里。
“啊…”
接过剥好的橘子,墨哈烨掰了一瓣递过去。就在赫连致远头凑过来,橘子就要被咬到的千钧一发之际,墨哈烨小手往回一缩,橘子到了自己嘴里。
“哈哈,真甜。”
门外,红鸾抽了抽嘴角,领着太医去了偏殿。
“娘娘,要给皇上留门吗?”红鸾一手接过墨哈烨两只小手捧着的空药碗,另一只手拨了拨她的头发。心里对墨哈烨是又喜又爱,别的小皇子只怕有蜜饯也死都不肯喝药呢。自家的小皇子却从不曾无理取闹过,乖巧的很。她又哪里知道,眼前的小皇子,是墨哈烨,却也不是墨哈烨呢。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去处。”苏芩自顾自的替墨哈烨擦拭着嘴角,如今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墨哈烨。
虽然知道墨哈烨是被推下水的,但还是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若要处置,不过一句话的事,可若是寒了功臣和百姓的心,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的。
墨哈赞只好对外声称是皇子顽劣,不慎落水。又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苏芩母子,他只好一直呆在宣政殿,等他处理完政事,已经是夜里三更了。
他遣退了侍卫,只留了三四个近侍随在他身后走着,等他到了伊水宫,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他没有让人喊门,只自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碰上守夜的宫女,也不让她们出声,毕竟是千挑万选才进宫的,又服侍各宫娘娘们久了,自是懂得察言观色,全都识趣的跪在一边,听凭差遣。
当他走进去,看到墨哈烨紧紧依偎在苏芩怀里睡着了的样子,不禁有些吃味。他走过去,打算将因为热而被踢开的被子盖回到墨哈烨身上,却在他手触到被子的一瞬间被扫开。
“皇上若是无要紧事,以后还是少来伊水宫,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说完,苏芩翻了个身,背对着墨哈赞。
墨哈赞右手微颤,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走出了伊水宫。
彼时,应该熟睡的墨哈烨睁开了眼睛。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曾几何时,这句话陪伴自己度过了多少个生死攸关的日子。只是,当初说这句话的人却早已不在。
或许,自己,也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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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各位亲们觉得此文尚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