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方远航这样说,心里掠过一丝很轻微的感动。从不曾有谁对我如此信任,说只要是我,就能达成。
只可惜,便是这片刻的感动也要被人破坏。我冷眼瞧着眼前的矮冬瓜模样的人,观察半晌也没认出他究竟是何许人。转了头看向方远航,却听到他似乎有些愉快的冷哼:“这位仁兄不就是上次在卷帘楼撒野,让你挑唆言方歌将他打得连娘都不敢认的那位?”
我一听之下也颇觉新奇,仔细看了,这身材,这圆肚,这胖脸,不是上次那位又是谁?只是这人脸上旧伤未好,还真是不怎么好认。
只听矮冬瓜道:“小子,替人出头,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耶?打人的又不是我,需要掂量什么实力?想来这人也知道言方歌不好惹,所以拣了我这软柿子来捏。以为我好欺负么?
再瞧瞧他今天带来的那些人,应该是家丁吧?照江湖的排法,家丁的战斗力仅在普通人之上,也属于低杀伤力。当然这得排除像大方一样蛰伏的人。
在稍稍惋惜一下被破坏掉的好心情之后,眯了眯眼问道:“那不知这位爷您想这样?”先礼后兵,才是兵家常用之术。
矮冬瓜贼溜溜的小眼睛转了一转,嘿嘿笑道:“也不难。只要你跪下来,给本大爷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便可。”
真是不知死活,我在心中长叹。
身后方远航静静哼了一声:“要她跪地磕头,这位爷您可掂量过自己的实力?”
矮冬瓜大笑:“哼,本大爷敢放话,自是有备而来。小子,你今日跪了,这帐就算结了。若是不然,这京师路宽,你未必能走!”
“想不到京师还有这样的角色啊。”我淡淡一笑,退到方远航身旁,“大方,这些人好像很有来头啊,不如咱们就认输?”
方远航长声一笑,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只见矮冬瓜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么,比喇叭还要好用。“初见,你没听说过么?江湖中,就算是心中服了,口中也是不肯认的。更何况,还没开打呢。”
“大方啊。开打之后就是撕破脸了。打输了怎么办啊?”
“放心吧,不会输的。”
“嗯,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我点头,退到更远的地方,“那么,大方。就赌上男人的尊严与面子,不要大意地上吧!”
方远航皱眉回头:“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并肩作战么?”
“说得好。”我赞道,“现在的情况不那么正常啊。再说,我得在公众面前保持我儒雅健康的形象啊。所以一切都有劳你了。”
“二十两!”方远航咬牙切齿。
“耶?大方啊,大敌当前,不适合谈价钱啊。十五两!”
“不行。这样的人,杀来也没意思,也不能增加战斗经验。十八两!”
“十五两!不二价!”
那边矮冬瓜早就一脸扭曲,怒气冲天:“你们两个!当本大爷是死人么?”
方远航百忙中还一回头怒:“闭嘴!等下谈好价钱,再送你们去西天!”说完回过头,冲我道:“十八两!少一文也不行!”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矮冬瓜怒不可遏地一挥手:“来人啊,给我抓活的!我要亲手宰了他们!”
一般江湖中人寻仇,都是希望能抓到活的,那样想这样出气便怎样出气。只是抓活的也存在极大的风险……猎物总会有反噬的时候,更何况围困之中极易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那些不怎么有杀伤力的家丁得了号令,便挥舞着各自的武器不知死活地冲了过来。
我哀叹:这京师的治安也不怎么样啊,这么一大群人在大街上拿枪动刀的,居然没有人来过问?方远航仍是站在我身前,神色不改。我这才发现一个重要问题……方远航没有兵器……至少,手上没有。
“你们都要记住,以后,她在的地方,你们都要乖乖给我让路!”方远航淡淡一笑,漫声道。随后他的衣袖微动,便看到一片清光从他衣袂之中倾泻而出。
是袖中剑。
方远航长笑道:“这把剑名唤秋水。我已经有五年不曾用它。现在让它见见人血也好!”剑光过处,并不伤人性命,却也让那些家丁没有再战的能力。没有一个人能冲破他的防线,冲到我的面前。
片刻之后,场中站着的除了我与大方,便只剩下那位矮冬瓜大爷了。方远航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那气势倒是颇像个杀神。
在那大爷眼前停了,将剑一横,架在看不出脖子的下巴下面。还真是难为大方,那人也就只有下巴这里还能勉强看出那下面是脖子。“这位爷。您还有什么话好说啊?”
那人哆嗦了两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两位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两位爷可怜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八岁的幼儿,饶小的一命。”
方远航冷笑:“求人饶命的说辞也该换个新鲜的。怎的每个人都有八十岁的老母八岁的小儿么?”
“是是是,小的愚笨。”那人狠狠哆嗦两下,将身子伏得更低。就差没磕头了。
我叹了口气,道:“大方,算了。这样的人也就是这样,欺软怕硬。”
方远航仍是一脸的冷漠:“像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大方,他不配死在你的剑下。”
方远航白我一眼:“就你会做人。”言罢收了剑,顺脚踢了那人一下:“以后在街上见到我家公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拍了拍方远航的肩,笑道:“行了,别在这儿唱红脸了。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方远航应了一声,又狠狠地哼了一声。然而,变故便发生在转身的瞬间。
那人快速从地方爬起来,从怀中摸出把匕首,就向我刺来。如果袭击不是我的话,我当真要好好赞叹一声:好身手。
腰间猛然一紧,听到方远航暴怒的声音道:“混账!”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一只手,在我离我不远的地方躺着。方远航的眼神完全变了,一滴血从他斜向下的剑尖上滴下,杀气四溢。
我快步走上前,按住他握着剑正要往上抬的手:“大方,不要杀他。”
“可是他要杀你!你不知道么,你不能受伤!”
“大方,今日杀孽,终有一日是要还得的。”微微闭了闭眼,空气中有很浓重的血腥味。“不要将以后的福分都折尽了。”
“即便如此。折的也是我的福分,与你无碍。”大方不肯妥协,被按住的手依然坚定。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大方,你如此待我,我便忍心将你的福分折了么?初见自是凉薄之人,也知道好歹。
长声一叹,我垂下眼帘:“大方,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