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府略微吃了点东西,又歇息了一天,便叫上君无伤一起去找歆临。他对于京师的地形以及对歆临的脾气,比我熟悉得多,有他在身边我也放心点。
歆临在京师有座国师府,只是并不常住,他常常待的地方叫做西陵小院,是个极其雅致的地方,人迹罕至。但凡拥有这样地方的人,都不会是很热心的人。他们通常冷静淡泊,看尽红尘,嘴边一抹笑意似讽非讽。
我们去的时候歆临刚起床不久,眼中的疲惫点滴未漏。全被我看在眼里。
他对我们的到来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到别人家里做客也不知道要事先通知一声。”说着眯着他那迷倒众生的桃花眼轻轻一笑,“小言,看过言方阙了?”
“嗯。他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微微皱着眉,看向歆临,“或许他的致命伤并不在于中箭?”
“你现在是在担心他么?”歆临似笑非笑,唇边静悄悄浮出一丝讥笑,“呵呵,当初你昏迷数日,他也是这样天天往我这里跑,现在换你,这世间还真是奇妙。”
“那个术法还是有影响的对不对?”
“也不是说是术法的影响。真正对他有影响的是。”歆临顿了顿,瞥了君无伤一眼,“你啊,小言。”
我微一挑眉:“怎么说?”
“那个术法本身就是有风险的。那时我闭关便是因为这个术法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何况以血为媒,本就有难度。言方阙当时完全失了分寸,执意要救你。也不管后果。现在。”歆临是眼神一冷,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应是被反噬了。”
“反噬?”
“他以自身之血,换你活命生机。那么他的性命便与你密切相关。那时你在神风镇重伤将死,严重影响到他的血脉运行。再加上洛晨那一箭威力无穷。能将他的命留到今日,已是老天垂青。”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将这个血咒破去么?”感觉到眼中涩涩,一定是肿了。
“没有。除非他有其他血亲来完成血脉逆转。”歆临懒懒伸了一下腰,“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养好你自己的身体。现在你的身体状况也很糟糕,对他也是不小的影响。”
“你、当、时、没、告、诉、他、会、有、这、样、一、天、么?”听到这里我已是咬牙切齿。
“小言。”歆临的眼中突然有一种异样的光芒,“你还是无法体会言方阙的心意么?他这一生,只剩言初一个亲人,至于功名与权力都只是身外物,他不会在意。可是你,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你能明白他当时那种绝望么。我从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注定要一生慧绝,日后能为将垂名青史。如果不是你,他这一生已然是风光无限。
可是有了你,他这一生才真正完美。你快要死的那天,他没有上朝,就在我的西陵小院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动。到晚上的时候才忍不住冲进来。
那些术法还有血咒将会改变什么我都说得明明白白。他那样的人就算慧绝,也是懒散的,平日绝不会赌上一切去换一个变数,可是他还是做了。
那时候,陵国,苍生,天下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他只想要留住你。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你是能回报他亲情的手足,他相信彼此的血脉可以牵连着相存。
后来在他的喜宴上看到你,连我也要觉得他那场赌似是赢了。看见你那样对他笑,而他满足得好像从不曾那样忧虑,那样绝望,我真是觉得,那场赌很值。小言,看着他躺在床上,你有何感想?”
“他会很痛么?”心中有个地方再次排山倒海般疼痛,我的嗓音有些沙哑,“睡着了比较不会痛。”
歆临愣了愣,良久才静静出声:“言方阙,你倾尽一切的豪赌,终于还是赢了。”
无暇顾及他的话,伸手按住心口,那里,很痛。很多年都是与苏简相依为命,我们从不需要舍弃什么就那样成为彼此的唯一,因此也就不知道,即将失去的时候会用怎样的心情去尽力挽回。
可是当我看着躺在床上,呼吸那样浅的言方阙,明明是属于初见的灵魂,却还是感觉那样真实地是言初,是言方阙拼尽一切要留住的那个孩子从心底流出的眼泪。那种心痛也是真切地得而复失的感觉。
呐,言方阙,以前是我不好。不知道你曾有过怎样的心痛,现在我都一点点在还给你。你一定要撑下去啊。
“歆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君无伤一直没有说话,到这时才静静开口,那嗓音竟也是哑的。
“有,金风玉露。”歆临快人快语,眼角一抹笑意浮上,“不过这岩国特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哼。本王想要的东西,有得不到的么?”君无伤冷冷一晒,斜了眼角看向浅笑的国师,“歆临,你那恶习真是半点没改。”
“王爷之目中无人也是半点儿没改。”歆临一笑,“少相垂危,皇上早已传话天下,寻可救少相之物。岩国怕是也得到消息了。”
“你是说他们会不给?”
“非也。”歆临摇头晃脑,“他们自然会给的,只是条件嘛,可能会显得苛刻点。”
“条件?想来已经开出来了?”君无伤皱眉。
“他们的大长公主兰馨,已经在京师驿站住下了。”歆临浅笑,“这下子有点棘手了啊。”
我敢说他那口气中没有半点觉得棘手的意思,倒是看好戏的成分居多。
“哈哈,这个容易,言家正房不是还有一个么?这言方歌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要成家立业了。”君无伤一笑,“言家也是望族,再让皇上给加封个亲王,门当户对简单得很。”
“这主意是不错。”歆临微笑看我一眼道,“只可惜,人家大长公主指明是要靖王啊。殿下。”
“初见,你以为呢?”君无伤突然转变风向,问我道。
“自然是先拿到药。”我微微一笑,既然言方阙有救,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好解决。“至于那个大长公主,既然是嫁过来,也要分个先来后到啊。”
眼睛一转,发现君无伤的脸色有点僵:“君无伤,你便收了做个妾室好了。”
“不是吧?初见。”君无伤垮下半边脸。
啧,还不惜福。想我这样崇尚一夫一妻的人,都做出让步让你娶小老婆了,还这样的表情。“君无伤啊,这个男人呢,有三妻四妾很正常啊。”
“哼。”君无伤面色一冷,“那要看她能否活着进门了。”
这话说得真是杀气腾腾,不利于两国邦交啊。我摇摇头一笑:“看来国师是不太懂做生意的窍门了。”
“我昨日回府,听说大嫂已然有孕在身,若是没有金风玉露的话,等侄儿出生将血咒破掉自是最好。再不济也可以在黑市上取得。那大长公主想抢我的人,实在是算计不够。”
歆临一愣,随即大笑:“我倒是忘了,言方阙那人也有做强盗的一天,何况是你?靖王,这些个小事情,你应该有足够的手腕吧?”
“那是自然。”君无伤傲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