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终于在我的胁迫别捏地叫了一声姐姐,却已是泣不成声。
我想我这一生最为心力交瘁的时刻便是此时,这个圆儿是我要的牵绊,我何尝不想多陪陪她?可是京师里,有我在这个世界里最难割舍的血脉至亲。言方阙他这次能撑得过么?
撇开他曾用血用作媒介将我滞留在言初的体内,撇开他曾经怎样疾言厉色地拒绝了皇帝的求亲,只说他在我苏醒后,那样如临大敌般,半是温和半是狠绝地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却总是一个人独自伤神。面对着完全不一样的言初,难以静心却还是呵护有加。
看着马车之外景物一点点飞逝,心却在慢慢冷却中坚定起来。“君无伤,我一定会不计一切,保住大哥的。”
“莫说傻话。”君无伤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上传来的不安定与担忧,“言方阙也是个祸害,老天不会收他的。”
“你知道么?他说等我笈笄之后要给我找个好人家呢。”我的声音在奔驰的马车中显得十分空洞,“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之前在言府的时候,我就那么直接地告诉他,他的言初不在了。他当时的表情看上去那样悲哀,却还是笑着说没关系。还说再怎么样也还是觉得言初的名字更好听些。这天下间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兄长能像他那样深沉隐忍。可是我不能理解啊。那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自己过活,我不知道要在意一个人原来要付出那么多,却终究还是不能完全。直到我要离开言府他还是那样笑着,亲自将我送出去,除了说珍重什么也不做。这些我都知道啊。其实那时候他只要说舍不得我还是可以跟他回去的。我其实一直……一直……很想有一个他那样的哥哥啊。”
说到最后还是语不成声。之前那么多年一直都信奉人要一直活得风轻云淡才可一生和乐。可是一生之中有那么多的变数,言方阙当初要用血咒的时候,是否会想到今日我这个未知的变数将给他执意要留的亲情怎样的完满?
君无伤只是拥着我,什么话也不说。他的手其实也并不暖,而且我总觉得他是手心传来的是不能的确定的颤抖。那个洛晨,是他的人。而洛晨射伤的那个人,是我今生最后的血亲。我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的血亲。
“君无伤。我没怪你。”泪眼朦胧中看君无伤惨淡一笑,他那样的人大概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这样将一件事情的主动权完全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中。“初见一直是个很贪心的人。”
“我希望永远不要有动荡,永远不要有悲伤,想要一个可以常伴的人,但是可以拥有亲人的话也要慢慢学会原谅。我一直都懂。”
“我不想大哥有事。你,我也不会放弃。今生今世,莫失莫忘。”
“初见。”君无伤轻轻唤着我的名字,一抹释然的神情在他脸上尽显。我靠在他肩上,想要去忽略这样一抹释然……君无伤曾经是多么轻狂,多么骄傲的人,何曾真正顾忌过别人的感受呢?
爱之为物,固然能让人坚强,但又何尝不能让人软弱。言方阙如是,君无伤如是,初见亦如是。
花间留痕在从外面伸进一个脑袋进来:“喂喂,你们两个好歹也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啊,我孤家寡人的,容易么。还有啊,那个言方阙,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命硬的人,说不定等你们回到京师的时候他已经活蹦乱跳没事人一样呢。”
“如此,便承你吉言了。”我强笑一声,还是小心提醒,“赶车的时候请注意看着路。”
回到京师已是半个月后,一路横冲直撞地杀回言府,却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样乐观,听说宫中的御医跟国师歆临都曾来看过。此刻只是暂时稳住伤势,所以大哥身边只有朱涟在照料。
“大嫂。”我站在较远的地方唤了一声。就见朱涟缓缓回过身来,微红的双眼衬着憔悴的容颜,哪里还有半分我初见她时那种清华无限?从言方阙受伤到此时也有将近二十天,我不在她就是言府之中与言方阙最接近的人,应是极为担心吧?
“初见,你可回来了。”朱涟起身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言方阙床前,“你哥前日昏着还在叫你的名字。再不回来,怕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说着从袖中摸出丝帕,开始擦眼泪,过得一阵儿好些了,才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君无伤一愣:“君公子?”
“他是与我一起来的。”随口解释了一句,眼睛便黏在床上的言方阙身上了。一支箭穿胸而过,连带着震伤了内脏。那个洛晨他是想要他的命,所以丝毫不曾留手。
此刻言方阙那样静静地躺着,呼吸轻浅,眉头微微皱着……应该很痛吧,像他那样的人,就算再会算计,也是从不曾受过这样的伤的。痛的话可以叫两声啊,我不会笑你的,大哥。
我把头贴在他置于被子外面的手上,想象着我当初一直昏迷,直到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才渐渐醒转,那时他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明明希望那样渺茫,可是因为是生命最重要的亲人,怎么会不能轻言放弃。还有在神风镇的时候,因为失血而昏迷的时候,君无伤是不是也这样的担忧。
他的脸因为伤后感染而显出微微地潮红,比之平日里一副清淡模样时要好看很多。“大哥,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慢慢说给你听。这样你就不会觉得累了。还有啊,我找到意中人了啊,你又可以省一笔了。看吧,别人都说我们兄妹很是会算计呢。”
言方阙躺在床上半点反应也没有。朱涟扳过我的肩膀,一双眼静静地看我:“初见,你不要这样。相公他的伤势现在是稳住了。只是国师说他是因为用过血咒,导致血脉衰微,所以才会昏迷,等过几天他炼好丹药,送过来给他吃了就好了。”
“是这样么?”我半信半疑,言方阙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弥留状态,“原来那个血咒还是有影响的么?”
“听国师说,影响并不是很明显,只是相公是听说你在神风镇出了事,才失了谨慎,受了伤。”朱涟稳了稳神,伸手将我额前的乱发顺了顺,“我想等相公醒来,还是希望看见一个快乐的小言。所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相公他也是累极了,想休息一下。”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商贾之女,在成为少相夫人之后,那份骄傲迅速地沉淀为淡定,足以成为言方阙一生的强力支撑。
“你这一路也很辛苦了,府里不好留住男客,就让那位花间公子随君公子吧。回去睡上一觉,相公可能就会醒了。”
我顺从地点头,看见君无伤也是微一欠身,然后缓步出来。他的脸色很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