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与新房东徐老太在三月的中旬几乎同时出院,恼人的寒冬也终于在柳树的枝桠上抽出了一丝新绿。舒冉告别了顺丰旅社的李姐,不顾盛郝菲和楚艺的反对毅然决然得按照约定住进了徐老太的公房。
用盛郝菲的话说,舒冉这辈子生就公主的心,伺候人的活她哪里干得来?搬家那天楚艺出了一台手术,所以正好调休的安之威变成了盛郝菲钦点的苦力。
其实舒冉推辞了很久,她和小莫的东西少得可怜,完全可以自己搞的定。但禁不住朋友们的盛情,最终妥协。
舒冉前一天就已经从街道负责人那边拿来了徐老太的钥匙。房子她是早看过的,但见徐老太还是第一次。
老太太大约七十四五岁,头发白了,面孔瘪了。但一双眼睛却是有神得很,她看人的时候喜欢直视。耸拉着得左眼皮上有一颗不大不小的肉瘤,使她的目光看起来有点斜。她性情有些古怪,早年守寡又无儿女,便成了居委会的重点照顾对象。
早先她身子还算硬朗,一个人买菜做饭七楼上下也不算困难。但过年前下了一场雪,还是难逃摔在冰面上的厄运。骶骨骨折对于一个古稀老人来说意味着剩下的日子都有可能无法站起来了。
徐老太躺在床上看了舒冉一眼,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友好神情浮现在那干枯的眉线之间。老太太哼了一声:“我不要这女的,换一个。”
舒冉莫名其妙得咽着怒气,心想:你又不认识我,看一眼就无端端的讨厌?
居委会的冯姐陪了个笑:“徐阿姆啊,这位舒小姐又勤快又能干的,咱要不先试试?”
“不要哩,你看她白白净净的手脚,哪里是个干活的姑娘?”徐老太瞟了舒冉一眼:“我看呐,怕是谁家的大小姐跑出来被人负了心又生了娃,不敢回家呢!”
“你!”舒冉气得哭笑不得,要不是看在她是老人家的份上,早大耳瓜子抽她了。
“诶,徐阿姆你想多了,”冯姐拽拽舒冉的衣襟,示意她忍耐下:“舒小姐也是可怜的姑娘,丈夫和爸妈都车祸去世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的——”
“那更不要哩,”徐老太把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摆得车轮般,扇得舒冉满头冷汗:“年纪轻轻命就这么硬,我老太婆可不要给她克死哩!”
舒冉简直气炸了肺,拖着冯姐的手就往外走。
“哎,小舒,小舒,你先别气,我再去劝劝她。”冯姐叹了口气。
“冯姐,”舒冉正色道:“你们只是跟我说她年纪大又摔断腿,脾气可能会差一点…可这哪里是脾气差,明明就是个不讲道理不通人情的老混账!”
“徐老太嘴巴确实坏…”冯姐终于向舒冉说了实话:“之前也给她找过保姆,结果没有一个能呆过半个月的。老太太也是,宁愿自己买菜做饭也学不会与人为善…小舒,姐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你看你当时不也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么?”
“真亏了你们这么上心,这样的人活该孤独终老!我告诉你,她要是敢诅咒我的女儿,我管她是不是土埋半截的人,照样揍她!”舒冉抱着小莫,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眼下行李都搬到门口了。就这么被劈头盖脸得数落一顿再夹着尾巴灰溜溜得走?不是舒冉的风格。
她气鼓鼓得走回到徐老太的跟前:“徐阿姨,实话告诉你,我来照顾你完全是因为想要找个地方安身。我需要你的住房而你需要我为你打点生活,我们两个各取所需。你要是想得通透,咱们就搭伙这么过下去,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也可以,咱们一天算一天的工钱,大不了随时两散。”
徐老太显然被女孩的气势震慑住了,她愣了几秒钟后开口道:“你跟小孩睡在隔壁,我早上六点半要吃早餐,晚上八点要睡觉。如果她在夜里的哭声吵到我,你们就给我立刻滚出去。”
“不哭…我不哭的…”小莫突然开口道。
五个月的孩子竟能有如此逻辑,徐老太显然被吓了一跳。舒冉满脸欣慰得掐掐女儿的脸蛋:“小莫最乖了。”
徐老太盯着小莫,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冯姐看场面已经稳住了,也就放心的离去。
就这样,舒冉开始了苦逼保姆的生涯。
徐老太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葩,她虽然腿不能动,但手还是能写的——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足足写了有三页稿纸的注意事项。
她早上要和一杯柠檬水,必须是新鲜的柠檬片。舒冉有一天偷懒买了干片,结果被徐老太把玻璃杯砸得粉碎。
徐老太早餐固定喝粥,要杂粮的。莲子和红豆必须要泡一夜以上。她的假牙就像是挑剔的探测仪,少一个小时的程度都能被她大呼小叫半天。徐老太的大小便只能在床上,在她呼喊三遍之后舒冉必须立刻到位,否则她会故意遗在身上。
她还喜欢听京剧,要把电视的音量开到很大。咿咿呀呀的唱腔对于不感兴趣的人来说,简直是凌迟一样的折磨。
有时到了下午小莫需要睡觉,背着声音吵得哭哭啼啼。舒冉心疼女儿,又无法跟老太太商量好,不得不偷偷拔掉电闸。
但三次以后,精明的徐老太就发现了舒冉的伎俩。她二话没说就给居委会打电话,害得舒冉被冯姐教训了一顿。
要知道,每个月的五百块钱是社区理应发放给徐老太的低保。社区也为了怕影响要政绩,当然不希望这么个老太太臭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否则事不关己,谁愿意花钱伺候这个老顽固?
其实徐老太并不缺钱,她有一座房子还有去世的丈夫留下的一笔不多不少的遗产,足够她安逸终老。但这五百块钱对舒冉来说却是雪中肥炭,小莫住院折腾进去了八千多块,学校里摆地摊花的也没有攒的快。所以舒冉做好了长久的斗争,就不信玩不过这个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