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闲关怀道:“怎么,是怕药苦吗?”
“不是。”少女摇头,语咽带悦。
此情此景,多么熟悉而久违。以前她病了,爹和娘就是这么温视柔语的喂自己喝药。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馨情景。当同龄孩子仍在父母膝下承欢,她却因为没能在最短时间杀死比自己身体庞大的猛兽,而挨饿一整天。一身伤痕累累的回房,不敢让陈晋含、李浅、重青、田大舟和丘并儿担心。只能强作无事样,暗地里咬牙自己擦药熬药。
思及此,亭空对燕闲笑了笑,张口接过他递来的药汁。“只是有点感动。”
“傻瓜。”燕闲笑摇头,“药得趁热喝才好,还以为你怕苦不肯喝药。”
见亭空乖乖喝下,又舀了一勺药汁。他喂,她喝。两人神情动作平常自然,丝毫不觉不妥。其实,并不是不能自己喝药。只是想再感受下,这种有人安抚照顾的温馨和依赖。
喝过药,吃了点清粥,亭空舒睡了。醒来已是申时,本困乏无力的身子已恢复灵捷。
亭空开心跳下床,穿鞋轻快出去。
院里,燕闲和柳贺在饮茶交谈。见亭空来了,柳贺冲她微笑,随即起身。“刚才李大婶说她儿子脚扭伤了,我要去她家看看,你们自便。”
亭空笑点头:“先生慢走。”
柳贺一走,干对燕闲,亭空又不禁想起前两次他对自己的生疏淡然。现在自己清醒了,他又会像曾经那样防自己吧。
想到这,亭空突觉尴尬,低头,眼睛直勾勾看地面,不知说什么。
“感觉怎么样了?”燕闲醇厚含润的嗓音,率先打破别扭安静。
少女一身素青衣裳,清美而略带倔气。乌发披散身后,不施粉黛的脸庞泛两抹红晕,目清圆润,好似盛夏葡萄。
“好得差不多了。”
“孔姑娘,谢谢你!是你让燕闲得到重生。”
亭空闻声抬头,然后,微怔。
春意正盛,满院荒凉随季节更替已变浓翠。柔阳不时拂照一方墙土,温恬而盎意。清绝似竹的恬静男子,含笑看着亭空,眼神清悠,带几分感激释怀。笑达眼底的真挚笑容,如直透进她中间的煦风,一片清意。
燕闲的秀恬温静不亚于一般儒生,慧智而丰卓,清润不失刚气。举止犹带一抹洒脱,清雅五官透着不凡气韵。每每瞧来,都令亭空赏心悦目。
见他态度温和,亭空轻松愉快道:“王爷言重了,就当一恩报一恩吧。谁也不欠谁的了。”
燕闲点头,也不执着这个话题,笑道:“阿柳说,再过一个时辰,若是你感觉身子没什么异样,就可以走了。你住在何处?这么久不回家,你爹娘该担心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亭空下意识脱口。
“哦,是我多事了。”自己不留情面直接拒绝,让燕闲顿觉尴尬的清目低垂。亭空心中一股歉意讪然而生。
“我没有家,也没有爹娘。”良久,少女低柔语声幽传进耳,燕闲猛抬起头。
清眉微扬看她,目光闪动。
眼前的少女不过二八芳华,样貌并非佳色。身姿较之同龄女子仅算中等,却玲珑有致。该瘦的地方适中,该胖的地方也绝不瘦。峨眉弯弯如柳叶,眸似清泉泛娇色。鼻如兰芷挺而俏,粉颊丹唇嫣若桃。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各色各样的绝美女人燕闲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个如她这般,令自己不知不觉间便放下心防。
面前的她,就这样静坐,一身素浅青衣,愈发显得清清柔柔,秀婉若荷。娇盈的身姿,清新灵秀的脸庞,自然而然激发男人的保护欲,生出怜宠。只是眉宇间流露的凌倔之气,让燕闲感受到这纤弱少女,身上武者特有的冷厉锐气,并非外表的弱不禁风。
一丝莫名涌动冲击燕闲心间,有些了然的暗叹,不知是想到自己同样父母早逝,还是为她怜惜。
想起两次见她,都是孤身一人。现今兵荒马乱的,若是普通人家女子,父母又怎会任由在外风吹日晒不闻不问。
燕闲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见亭空一言不发低首,终于还是阖口。
柳贺抱着两套男女棉麻衣服回来,让他们去沐浴更换。
“衣服脏兮兮的,一天没换,我先去了。”亭空站起接衣,对两人笑,向屋内走去。
村头柳树下,燕闲牵马,看向抬头望天的亭空,轻声道:“孔姑娘,太阳快落山了。如果不着急,可以和我一样,在这儿歇一晚再赶路。”
“不用了,早走晚离都一样。送君千里还须一别,王爷保重。”一身鹅黄棉裙的亭空摇头,接过他手中马绳。
霞红疏落,叶动虫鸣。各家各户都在家中吃晚饭,除了从城里赶回来的贩农,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孔姑娘…”
“王爷还有事吗?”亭空正翻身上马,闻声止住扬鞭动作,回头问。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燕闲秀腼扬唇。
行走在外,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少有人会说自己的真实名字。是以燕闲想,孔亭这个名字,也许只是她的假名。
亭空一愣,随即沉吟,心中犹豫是否该如实告诉自己的名字。
“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男子秀皙清容仍含笑。
“叶亭空!口木叶,亭台的亭,空白的空!”噔噔马蹄声中,少女清甜似铃的娇喝由近至远。
燕闲眯眼,看向橙红余阳之中,马上渐行渐远的纤丽倩影,温温而笑。
柳叶偎亭桃映空,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