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趴在桌上的男人,骤地抬头。
黑衣人脚步踉跄了下,如泉双眸圆睁,头皮发麻的惊呼:“又是你?”
此刻,站在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的亭空眼前的,哪是什么男人,根本就是一个俊润若玉的翩翩少年。
亭空心中叫苦,她宁愿面对的是一百个好色高壮的大汉,也不想再见这个无懈可击的赵姓少年一次。
第一次刺杀不下几招便被他单手擒住,还给他囚禁了五天。第二次趁他药浴被药薰昏刺了一刀,自己却不能抽身离开,最后还差点因伤毒丧命。这次又来刺杀他,新仇加旧帐,可有得算了。
少年推开桌上厚重书籍,两手一拍,朗笑道:“出来吧,没你们的事了,去外面玩吧。”
话落灯明。十七、八个年轻俊男,从各角落蹿出,面无表情到门外,齐转头回身,虎视眈眈盯亭空。
“讨厌啦!赵公子。黑灯瞎火的,叫人家蹲在桌子底下半个多时辰,手脚都酸了,很累的。”娇滴滴的女声,从桌下响起。容貌秀甜,身姿高挑的粉衣少女丹唇半撅爬出。
“哦?李姑娘觉得累,就先回去吧。”少年笑容促狭挑衅,虽是跟旁边少女说话,眼却望向脸色阴沉的亭空。
“不…不,雁瑶不累了。我还要跟公子秉烛夜谈…啊!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被两个男人拎走的粉色身影,随骤关的房门,在亭空跟少年面前消失。
少年紧盯亭空,笑得高深莫测。半晌,才道:“站了这么久,不累吗?先坐下,咱们才好叙叙旧。”
亭空两眼一翻,心中是不愿受人摆布的气恼急慌。
早知这次的暗杀目标还是他,亭空说什么也不愿接下这个任务。这家伙看起来不怀好意,肯定又在想点子作弄她。想到被囚禁的那五天里,被这少年百般捉弄,亭空顿时眉头紧拧,有了撤退之意。低下头,暗忖如何全身而退。
“怎么,是想怎样逃跑?还是寻思杀我?”少年俊绝无双的面容倏地靠近,揶揄笑道。
被看穿心思,亭空怒瞪他,默不作声。
“说了这么多,口好渴。”少年移步放茶水的圆桌,自然而然倒上一杯喝。
亭空不语,看背对她的少年,暗自斟酌,如果此刻趁其不备,在他背后刺上一剑,是否成功。秉住呼吸,小心移步向前,谨慎盯着少年。
“要不要喝一杯?”两手各拿一只茶杯的少年猛地回头,亭空顿惊,本能后退一步。
“真是不可爱,好心请你喝茶,却想暗算我。”
偷袭不成反遭嘲讽,亭空略带羞愧的收剑入鞘,戒防眼神瞪少年,并不接茶杯。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火爷他们怎会犯下如此低下错误,连接三次密杀令,竟都不晓得对象是同一个人,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好像预知亭空会来似的,提前设下埋伏,看来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的简单。
亭空越想越乱,防备不觉有些松懈。她太诧异了,没察觉青色缎鞋的接近。
头一抬,忽见一只大手袭来,亭空为之一惧地往后翻滚。她的动作快,少年的手更快。
交手三回合,亭空已处下风。剑尚来不及拔,便被少年反压在地。两手被他单手钳扣住,双脚也让他紧压,动弹不得。亭空脸顿时气红,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少年空出的左手已倏地探向她脖颈。
“你要干什么?”亭空忍不住惊喊,奋力挣扎。
奈何武力和身高的悬殊,羞怒不已的亭空,只能眼睁睁看少年的手伸入她衣襟内,颈上红绳一转,一块鹰形白玉露出。
这是七年前,一个叫赵岩的西丹男孩送给亭空的临别之物,也是她人生中收到来自父母以外的第一份礼物。
此刻见少年爱不释手的抚摸玉佩,似有夺取之意,亭空急声大喊:“别拿走它!”
少年放开她,清润瞳眸掠过复杂之色,坐地上暖笑:“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戴着吗?”
身子重获自由,亭空冷冷一瞪,拔剑欲刺笑得开心失神的少年。他接下来的轻柔一唤,却让亭空愕得住手。
“亭空…”
“你究竟是谁?”身份被识破,亭空霎时脸白僵身,滴滴冷汗自额冒出。
“臭丫头,脾气还是这么暴躁,老喜欢动手动脚。找着人代替我给你当驴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腔调,最后一句明显是当年亭空在村头送赵岩离开时,他打趣她说的。
而且叫得出她的名字,又知道她身上有这么一块玉佩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亭空几乎已猜出少年身份。“你是西丹的赵岩?岩哥哥?”亭空试探叫了一声,脸上犹带不确定的惊疑。
“没良心的,一离开莨西村,你就忘了我。”少年微弯唇角,语带埋怨。
“你不也没第一眼认出我。咱们是锅不笑炭黑,不相伯仲。”水润杏眸对上墨深幽瞳,亭空扯下面巾,笑了笑。
“回西丹不久,我又带人去村子,想谢谢你们一家的救命之恩。却听邻居说叶大叔和叶大婶因意外逝世,你跟一个小子去了派桉,我找不到你。不过每年清明,我都有去给他们上香…”
耳边回荡着赵岩的重逢之语,亭空眼红心酸,神思不知不觉回到遥远的过去。
恍惚中,扎着朝天辫,天真蛮横的小女孩又重叠在眼前。
那时的亭空,真的很快乐。每天从学堂回家,父母早已做好美味丰盛的饭菜等着她。睡不着,娘会抱着她唱歌谣哄她,给她说故事。赵岩因伤在家里投住的那一个月里,亭空总会野蛮的支使他去爬树端马蜂窝,蜂蜜没喝到,两人反而被马蜂蜇了个满头包,回家总少不了爹娘一顿臭骂。每天傍晚,亭空就会自己带上没有放鱼饵的鱼竿,拎着装满食物和书籍的小竹篮,去村头池塘垂钓,看鱼儿是否如书上所说的“愿者上钩”。
然而,父母的突然离逝,亭空随认识不久的陈晋含回他家,不过三个月,陈氏因通敌之罪三族灭门。漏网的亭空和陈晋含,开始了过街老鼠的逃亡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