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闻听此声,我一惊,脚下刹住,稳了几稳,身子才没有软下去。
禀住呼吸我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窄窄的路中,此时正悄然立着三人。
中间之人一身白衣,居然墨发披肩,手持折扇,颇有一番类于我的翩翩公子的气度和打扮。
而身边二人,俱是一身黑色劲装,面罩下露出毫无感情的冰冷双眼,让人不敢多看。
见我左顾右盼,神色慌张,那白衣公子不禁咯咯一笑,让人有些起鸡皮疙瘩。他向前一步,站得离我近些,身上飘来一股颇似女人的幽香。
我闻得眉头一皱,暗付:人妖?
那公子却颇为风雅,扇了扇手中折扇,开口:“阁下似乎并不怕走夜路?”
我悄悄扭头四望,这巷子又窄又长,二边尽是二人多高的青墙。凭我这半点功夫不会的身手,想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不如乖巧点,见机行事。
因此,我也莞尔一笑,“怕,怎么会不怕?”
那公子颇有兴致,再次站得离我近此,“哦?那你还一人闯到这巷子中来?”
我一听,顺水而下,“怎么?难道这巷子是阁下的地盘?哎呀,请恕在下无知,一时心急误闯了进来,在下这就返回,返回。”说罢,便想趁机回身溜出去。
谁知那公子身形翩然前滑,扇子架上我手臂,瞬间动弹不得。
好强的功力!原来又是个高手。我在心中暗叹,只听他道:“既然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咱们哥儿几个向来喜欢与人结交,尤其是阁下这样的俊俏公子,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前往鄙府中畅饮一杯?”
我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回头望着他手中折扇笑道:“既是畅饮,岂有如此待客之道?”
那公子嘻嘻一笑,“误会,识会,在下看你要走,一时心急所至。”说罢抽回折扇,身子方才恢复轻松,我站直腰身,暗中舒了口气。看来,真是遇到贵客了!
“不知阁下尊府在何方呢?不如明日再去拜访,眼下天色已晚,若是回去晚了,在下也怕家人担忧。”
“不妨,不妨。”那公子挺是乐意与我纠缠,笑逐颜开,“阁下放心,鄙府就在前面不远处,在下等并无恶意,只是诚心邀公子前去喝一杯,略议些小事,稍晚定会主动送公子回府。”
我暗叹一口气,这人简直是块软溜溜的橡皮糖,你滚到哪儿他粘到哪儿,这样纠葛下去,只怕到明天早上也讨不了好。可眼下,又跑不掉,难道就乖乖听命于他们不成?
正在胡乱猜疑,却听得巷子外面有轻微的一声响动。
“谁?”身后那二个黑衣人闻声,早已掠出一丈多远,二人一前一后,分别向巷子二头搜去。
我心中更加绝望,照这样子一看,眼前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要想逃跑简直就是大风中点蜡烛,希望渺茫。
不过片刻,二人黑衣人已经回来,在身后立定,其中一个上前道:“公子,主人吩咐过请到人后早些回去。刚刚似有人发现了咱们的行踪,事不疑迟,赶紧走吧!”
那公子一听,面露微憾,点点头,上前来悄声道:“阁下,对不起了,事出有变,咱们只能先到府中再叙了。”说罢,我身子已经一麻僵住不能动,他歉意一笑将我扛在肩上。二个纵跳,便像弹丸一样越过二边高墙飞了出去。
我被扛在肩上,只听得二耳边呼呼有风声,眼睛却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不免暗暗着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玄华他们若是找我,能否寻到此处?现在真后悔没有等他们一道来接我,唉!
白衣公子轻功极俊,不过片刻功夫,便感觉他在城中左弯右拐,最后似是进了一座庭院。
他将我从肩上放下来,我稍稍站稳,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个极为清雅的花园。
亭中水阁楼台,池中芙蓉液柳,竟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精巧气派。
“怎么样?不错吧?”白衣公子理理头发,雅雅一笑,“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大可以在亭下赏月对饮,笙歌曼舞,好不快活……”话未说完,只听得前方水阁之上有人轻轻向着这边咳嗽一声。
“唉——”公子话被打断,显然极为不快,只得轻轻拉起我,“没办法,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主人有请,你还是先跟我来吧!”
我不能动弹,只得被他拉着一路走过亭台,转到后方,眼前豁然开朗,竟还有一处更为精巧更为隐蔽的园子。
进入园中,那公子将我带入一间花厅。
厅中四下无人,设有红木椅案,案上百合香清烟四袅。屋角四下均设着铜顶鹤颈灯,明晃晃燃着几十支白烛,将厅中照得有如白昼一样,窗外院中一株老桂树,正浮动着隐隐暗香。
好一个令人心动的幽雅之地。我被安坐在红木大椅上,身子不能动弹,只能左右扭头四下观望。
白衣公子轻松地一笑,在我旁边坐下,执起案上茶水倒了一杯自喝。见到我探询凝望他的眼神,不由地举杯凑至我唇前:“你也渴了?来一杯?”
我抿上嘴唇微侧开脸,还未开口,只听得身后有人轻咳一声,伴着脚步声音缓缓走了进来。
四目相接,我看见门口之人的身影,本来身子就僵硬不能动,这下连脑子也僵在了那里。
“戚……戚大人?”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会是戚云英。
戚云英一身绛色锦袍,没有戴官帽,黑发高挽,依旧是那样一幅冷然少语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我对面椅前,神色莫辨的打量我良久,这才一展袍子坐了下去。
我一直紧盯着他,心中揣想他抓我来此处的用意。
他看着我不太自然的坐姿,面上露出疑惑,对那白衣公子淡淡道:“怎么如何待客?还不快解开?”
白衣公子一呶唇:“哟,是你们说的这位公子不可伤他半点,我怕他犯糊涂,胡乱挣扎弄伤了自己,这才出此下策的。既然如此……”他扇子轻轻在我手背上磕了磕,看见戚云英冷冷的眼神,这才狡黠一笑,咄咄二下飞快地在我身上点了点,顿时酸软全消。
身子能动,我呼地一下便起身。白衣公子轻咦了一声向后微微避开,戚云英却坐着一动未动,我立在案前,来回走动几步,甩了甩胳膊和腿,嘴中抱怨道:“明知道我也跑不过的,这样困着我,摆明了要累死人么!”
白衣公子开始还有些紧张,见此,不由用扇子掩着嘴轻笑起来,看着戚云英道:“大哥,话说此人有趣,现在见了,果然有些个意思。”
戚云英没有理他,只微一偏头,门口立即有俏婢送上茶水。
我揭开盖子一看,竟是香醇的桂花茶,立即端起来大喝一口,赞道:“好茶!”
戚云英动了动,没有开口。那公子又凑过来,乐呵呵的道:“这算不得好茶,若是你爱喝,待到月圆之夜,咱们畅谈于桂树之下,取簌簌落花于轻纱之中,再自己取壶用新鲜泉水烹制而出的那才叫雅趣。”
“真的?”我饶有兴趣地反问。
心中却早打好盘算,既然是戚云英把我抓来的,那就不用害怕不安了。且不说同朝为官,单是半年前苏老爷的事,人人也都知道他与我苏家素有过节,谅他此时也不至于在背后把我怎样。所以,干脆来个以傻装傻,问心无愧。
“那是自然,”白衣公子见我有兴趣,凑得更近一些,一把拉我的手,掰着我的指头数道,“单说这茶,也并非桂花是好东西,像菊花,荷蕊,玉露,寒梅……”
话未说完,戚云英已听不下去。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之上,声声冷疑不带任何感情:“云飞,苏公子是贵客,莫要忘了待客之道。”
白衣公子闻言,面上挂上不甘,冲我挤挤眼睛,摇头长叹:“唉,你看,每次我与人说话他们总是这样……罢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聊吧!”说完,摇起扇子飘然而去。
厅内一时只剩下我和戚云英二人,我也用不着再装下去,坐在椅上,紧盯着他,语气也略带嘲讽:“戚大人深夜把我掳来,难道这就是待客之道?”
戚云英不语,片刻方道:“自然是有失礼数,只是事出有因,也非万不得已。”
“你我同朝为官,本就于宫中天天相见,不知因何事,非要以这种方式来见才可?”
他闻言抬眼看我,我亦直直与他回视。
只见他双眸之中似微有不忍之色,眉峰轻动间,可以看见他双眸与一般人略有不同。并非纯正幽黑,而微带暗棕的那种琥珀色,直直视来,给人一种沧桑不明的深晦意味。
我终久是直视不过,先偏过头去,不耐道:“若是没事,请现在就让我回去,天色已晚,我府中家人肯定担忧不已。”
他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虽天天只呆在东宫之中,想必也早知道皇上一直不让西甲军出征之事。”
我闻言心中一动,怎么他也要与我说起关于西甲军出征的事?
我直了直身子,“这事已经闹得满朝风雨,我自然是知道的。”
“是啊!”他轻叹一口气,“前方战事吃紧,皇上迟迟不让西甲军前去平乱,再这样下去定会造成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国土白白丧失……”,话到最后,没说完,却似陷入沉思。
我想到太子所讲的靠山王一党想让西甲军出征的最终目的。没想到他竟然也希望西甲军前去出征,闻言到此,不由心生反感,冷笑道:“难道戚大人也是如此认为不成?我青旗军未必就不是乌苏的对手。”
他闻言未语,只郑重地道:“青旗军未必会输,只是以目前来看,保我大齐国疆之安定方为上策。毕竟前线双方交战,不能拿民生安危做赌注来抱任何侥幸,倘之……”
他话未说完,我已忍耐不住。民生安危?这战事挑起的不也正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他们事先就已经用了民生来做垫脚石,眼下他还要来与我说民生安危?
纵不管他讲此话是何意,我也不想再听,只冷冷站起身来:“大人所说这些,在下只是一介侍读,非便不能懂,也不能解。若大人今日要我来便是议论此事,我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说完,转身就要往屋外走去,却听得一个威严厚重的声音传来:“苏公子如何能走?民生安危乃是每个做臣子应关心的大事,万不可妄性任为!”
声音在窗外传来,刺得我耳膜发痛,转眼只见一行三人已经迈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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