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从来就不是龙泠的作风,她心里既已有了决断便不会再磨磨唧唧。
大步上前三两下剥下女子全部的衣服,配饰,之前的休息让她的力气已然恢复泰半,因而这一番动作称得上是干净利落,只是她举手抬足间丝毫没有对死者的半分敬畏,行径之粗鲁,态度之恶劣比之鬼子进村也不遑多让了。好在四下无人,也没人上来指责她。
三下两下的将那一整套的古装勉强穿上,虽难免歪歪扭扭,但总算没出现什么胳膊伸进裤腿里的事儿,毕竟就算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唯一棘手的就是绾头发,她到底是个现代人,比照“模板”摸索着穿上一套古装还行,让她梳一个古代仕女发髻,饶是她再聪明绝顶,如今也只能扶额叹息。没办法她只能将头发打散了披在肩上,想着等下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最后摆在眼前的就是如何处理草草换上自己衣服的尸体了。
对于此,龙泠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几步上前,一把将那原本半开的窗子推得大开,抱起那尸体就朝外丢去,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什么,迅速从那飞窗而出的尸体上顺了一把血,一点没顾忌的全抹在了脸上,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不妥。
随着尸体飞出窗外,她双手合十虚虚一礼,心中默念,无论是高坟华墓,还是沉尸水底,最终不过黄土一抔,所以最实在的还是挑个好人家早早投胎去吧。
这一世,再与你无关了。
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湖面以落水点向四周漾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复又恢复了平静。
她倒不担心被人看见,虽只草草一扫,但她敢肯定这个屋子后面的人工湖被高高的围墙所阻隔,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根本无须杞人忧天。
处理完凶案现场,抹掉所有的蛛丝马迹,龙泠全身放松的倒在那看上去就舒服得不得了的云锦丝被上,果然,货比货得扔!饶是一向贪图享受的龙泠也不得不感叹现代的席梦思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垃圾!这古代的贵族实在是太会享受了!
也许是因为这床实在太软太舒服,也许是因为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惊心动魄,也许是因为全身实在太痛,龙泠躺在那床上不过短短几分钟便有了沉沉睡意。
正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一阵珠帘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她隔着迷蒙的睡眼去看,便见一个梳丫鬟头,圆脸蛋大眼睛的小姑娘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那小丫鬟刚进来,视线便冷不丁的与睡眼朦胧的龙泠直直相撞,一愣,随即眼中便涌出大朵大朵的泪花,龙泠有些恶劣的想那丫头眼睛里其实装了水龙头吧,要不这眼泪怎么能说喷就喷呢。
小丫鬟眼中乍然迸射的委屈真实的几乎可以伸手触摸到,她疾走几步奔至床前,双膝一软便跪倒在龙泠面前,声音带了明显的泣音,“公主,秋棠没用,没有为您请来世子爷。”
龙泠一顺不顺的看着她。
那小丫鬟见她呆呆的不说话,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又是着急,一迭声急问道,“公主您怎么不说话?可是有哪里不适?是头疼么?您别吓奴婢!春锦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太医呢?怎么还没来!”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这荣王府实在欺人太甚,公主您受了这样的伤,他们竟借口婚宴太忙抽不出人手来,将公主千金之躯就这般干晾着,着实可恨!”
龙泠本不想开口,但这小丫头哭的实在是太惨,一副要水淹这荣王府的架势,她倒是不介意,只是这断断续续的哭声实在吵得她头疼,她只得开口阻止,“别哭了。”好在她与原来那女子声线相似,她稍作调整一番,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区别。
“公主,”小丫鬟闻言伸手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渍,虽努力想要克制自己的表情,却还是漏出几丝愤愤然,“容世子竟这般对您!真是枉费公主您一片真心!”她顿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未娶世子妃,竟先迎了世子侧妃进门,这算哪门子世家公子作为!”
“秋棠,休得胡言!”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嗓音便打断了秋棠的满腹牢骚,外面再次传来珠帘相撞声,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那大插屏后绕了进来,一样是梳着丫鬟头,却是削肩细腰,俊眼修眉,端的生了副好样貌。
那丫头估计就是秋棠口中的“春锦姐姐”,比之秋棠也确实要成熟稳重的多,她偏头瞪了秋棠一眼,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神情克制的上前,朝龙泠一礼,道,“公主,王太医已经在外面了,可要宣进来?”
龙泠自然不可能宣太医,她虽也有伤,但却不是脑袋有伤,召太医进来一看岂不穿帮?“不用麻烦,本宫现在感觉好多了,大概只磕破了点皮,你们无须大惊小怪,让太医留下些伤药和纱布即可。”
春锦看了一眼她满脸的血污欲言又止,但见龙泠神情坚决,只得领命出去。少顷,便捧了一些伤药纱布进来。
倒是一旁的秋棠没心没肺的指着软枕旁一个细颈白瓷瓶笑了起来,“定是公主之前服用的雪凝丹起了作用。”
转而进来的春锦正听到这一句,眼中不禁带了丝笑意,“那雪凝丹本就是极好的,听说乃不世出的高人所制,可活死人,肉白骨,世上通共也没几颗,听说容世子当初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方才寻得。”
龙泠忽然想起那女子掩嘴一通大咳后,气息便慢慢平稳下来,她原本以为是回光返照,没想到却是因为这颗药的缘故。只可惜这据说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并没有春锦所说的那样神,要不也轮不到她躺在这里了。
闻言秋棠一张笑脸顿时又阴沉下来,“惺惺作态!若不是他,公主又岂会撞到柱子上,磕破了脑袋!”她说着,声音不觉又大了起来,“明知道公主身子弱,他还下那般的重手!不就是一个贱人,何至于护她至此!他眼里可还有我们公主!”
“秋棠!”放下伤药的春锦回头厉声喝道,“你再胡言乱语,看我回去不禀了王嚒嚒。”
秋棠这才缩了缩脑袋,闭上嘴不再多说。
春锦转脸朝龙泠笑道,“公主别听秋棠瞎说,她小孩脾气,估计是将荣王府慢待的气撒在世子爷身上呢。那起子势利小人最是墙头草,与世子爷何干?世子爷对您还是好的!这不前几天还着人千里迢迢的给公主您运来了新鲜荔枝。”
她见龙泠脸色缓和,更是殷殷劝道,“公主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莽撞了,这幸好夏小姐没事,万一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让世子爷难堪,让圣上为难?要说这如今的世道哪个世家子弟不是三妻四妾的,公主您就看开点,那夏小姐虽说是个侧妃,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名头好听些罢了,待公主您今年底及笄后嫁进荣王府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
她说了半晌,见龙泠表情有些不耐烦,便识相地收了口,不再多说,“公主可要回宫?”
龙泠点了点头。
“那您先躺会,奴婢这就着人将公主的凤辇抬进来,”她一边扶着龙泠躺下,一边瞪了一眼一旁闷不吱声的秋棠,道,“还不快打盆水给公主净脸。”
秋棠闷哼一声扭头去了,春锦给龙泠盖上锦被后也随之退了出去。
龙泠闭着眼专心听外面的“闲言碎语”,她没有罗素耳听八方的能力,因而只能断断续续的听了一些,但也凑出个大概来。
这具身体名叫龙泠,父亲是天龙王朝的皇帝明宗皇帝,母亲是皇帝的原配,纯元皇后,已逝,继母,慧德皇后,有一子一女,分别为大皇子,三公主。
纯元皇后出自荣王府,因而龙泠与荣王府的世子容轩从小可谓是青梅竹马。据说容轩曾说过待女子及笄便要向圣上请旨赐婚。然,如今及笄之日眼看着就入了日程,却忽然出了兵部尚书府千金夏灵萱衣衫不整的从容世子床上被人发现的事儿!
女子得知此事并无甚反应,今日那夏灵萱进门,她还特地向自己父皇请了旨来道贺。
起先本还好好的,却在容轩与夏灵萱行夫妻对拜礼时,女子不知从哪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抬手便朝背向她站立的夏灵萱后背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容轩朝女子挥出一袖,他本就是习武之人,那一下自是带了猎猎劲风,他又未有丝毫留情,女子一个从未习武的弱女子自是不敌。
那一下,女子被甩出半丈远,那一下,女子的头狠狠撞在了柱子上,那一下,女子最终香消玉殒。
听到这些,龙泠心下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若真是相爱,又如何能下得了此般狠手?想到这,心中便对那个未曾蒙面的男人生出几分厌恶来。
至于原来那个龙泠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还是个烈性女子。只是这样一个女子最终却选择了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听那小丫鬟的话,她彼时已知自己无救,想要见那个叫容轩的男人最后一面,可最后她却在对方到来前成全了她,结束了自己。
想来那女子让自己顶替她,是怕自己死在荣王府给那个叫荣轩的惹麻烦吧。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来,若是她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一生风光,埋身水底,这样跌宕的人生饶是她这样见惯生死之人也不免有几分唏嘘。
她睁开眼,有些怔怔的看着头顶的帷帐,那么此后岁月,等待她的又将会是什么呢?她知道如今不管如何,她都将要以这个全新的身份在这个异世活下去了。
随即她又洒然一笑,算了,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