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越见状,眼底也浮现浅浅笑意,继续道:“这一次是拂玉不对,你就念着她年小不懂事,原谅她这一次……”
“好好好……小事一桩,无须再提。”没等桑越话音落地,蓬莱山神便紧忙接住了,迫不及待地问,“府主,小仙何时去取桃花酿,现在可好?”
桑越笑:“不急不急,我一会儿下山遣人给你送去。”
蓬莱山神苦笑:“府主不急,小仙急呀。小仙嗜酒如命,更遑论极难得的青丘仙品桃花酿了,若不立马抱在怀里,深怕……深怕府主改了主意,到嘴边的美酒飞了啊……”
自此她便牢记蓬莱山神的弱点,每每惹着了他,便立即从舅舅的地窖里扒拉几壶上好的佳酿送过去,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百试不爽。你想,美酒佳酿面前,被人拐跑了媳妇都算不得大事儿,其他还算得上是事儿么?
拂玉回想起此事后续,仍忍不住想笑:“下山途中,蓬莱山神十分聒噪,一直向你历数我的劣迹祸事,还说要写成一本书,就叫《上天入地第一淘》,说这样的书名高端大气上档次,一定大卖。后来他当真埋首伏案写了两三个月写成了,准备印个几万册在仙魔人鬼各界发行赚个盆满钵满。我一听有钱赚,就跑过去问他赚得钱可不可以分我一半,谁知他那般小家子气,一个子儿也不打算分我一个。
我这个书中的人物原型自然不乐意,凭啥我形象受损他却获利。于是,我就想着偷了书稿让他断了发财梦,谁知他防备甚严,我几次都没有得逞。
最后我想了一法子,假借舅舅你的名义,说这书太损我的形象,损害我的形象就是损害舅舅的形象,这样一来后果很严重,让他把书稿给我,不然就让他把以往舅舅送给他的酒都还回来。他一听是舅舅你的意思,还要把那些酒都还回来,立马傻了眼,已经喝下肚子还怎么能还,只好乖乖把书稿给我了。”
说罢,她得意地仰脸看着桑越:“舅舅,我聪明吧?”
“狐假虎威。”桑越微笑着,“后来那些书稿你怎么处理了?”
“放在府里的各个茅房当做厕纸了。”拂玉一脸的不屑一顾,“我原本以为山神的文笔了得,还想把书稿收藏来着,谁知拿到手后一看,那字就跟鬼画符似的,根本看不懂。勉强看了一两页,才发觉根本没有读的必要,跟精彩绝伦一点边不沾,生生糟蹋了我精彩绝伦的童年。”
“辛苦写的东西被你批得惨不忍睹,山神若是听见定是要伤心死了。”正说话间,桑越忽的沉默,越过拂玉几步立在悬崖边,陡然深沉的目光落在浓雾重重的海面。
拂玉疑惑,跟着看过去:“舅舅,你怎么了,在看些什么?”
“凡人,看那些意欲乘风破浪抵达蓬莱求取长生的凡人。”顿了顿,桑越摇摇地一指海面,语气低沉,似在自语,“很多年前,有那么一个人也这样无惧无畏过……”不知为何,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着眺望。
无端地,拂玉觉得他的目光是那样悲伤,语气是那样怅惘,不知为何她竟也有些难过。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甚么,遂也沉默,只望着高耸的悬崖之下汹涌冲击着岩石的海浪,目光透过弥漫的海雾,看那些凡人与滔天的风浪搏击。
凡尘间多有关于蓬莱山的传说:渤海之东有仙山蓬莱,有须发尽白的仙人居住,黄金白银为宫阙,珠钎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吃之能长生不老。
而那些凡人不畏艰难险阻正是为找到隐在海雾中的蓬莱山,寻仙,或者,求长生。
曾有一度时间,拂玉极喜欢站在蓬莱山巅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看其中一些人最终迫于风浪阻拒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更多的时候是眼睁睁看着不愿放弃的那些人殒身于风浪中。
她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那些凡人冒着随时会被海浪吞噬的危险,费尽千辛万苦求来永世长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比如说她自己罢,因着些幸运而投了个仙胎,活至今已近一万岁,相当于凡人的几生几世,算是凡人眼中的长生了。可是,她却没觉出长生有什么好来,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枯燥无趣罢了,所以她才想着法子的调皮闯祸,给日子增加些乐趣。
犹记得那段时日,她日日跑到蓬莱山巅透过浓雾重重去看那些凡人,好长时间没有去将山中飞禽走兽追赶得仓皇逃窜,也没有去烦扰山神。
以前日日被她搅扰得烦不胜烦的山神初始几日见不着她尚感庆幸,时日已久竟觉不习惯,终于有一日跑去长生府问她的舅舅桑越,问她是不是病了。
这时,桑越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亲自上山寻她,却见她痴痴地望着海面。他在她身旁坐下来,问道:“拂玉,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坐在蓬莱山巅看那些搏击风浪的凡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而她却是回望着桑越沉静温润的面容,感慨一笑:“因为羡慕啊,那些凡人脆弱渺小如蝼蚁,却比仙人活得精彩。”
桑越眼角一挑,露出一丝趣味来:“哦?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