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雪会回来的,也许会等得久一些,但她最终一定会回来。”天帝很坚定地说着。他不相信琼雪彻底魂飞魄散,一定还有些许精魄散落世间,终有一日聚魂器会将她所有的魂魄聚集起来,到那时为她重塑肉身,身魂合体,她便能复活。
桑越的目光哀伤而悲凉:“原来,你也在自欺欺人。你已为她聚魂有些时日,可曾觉察到她一星半点儿的气泽遗存!”
天君眸色暗了又暗:“你又何必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明知那是个缥缈的希望,仍旧用结魄灯为她结魄万年。你能为她做的,我也一样能做。”
顿了一顿,天君嘴角扯出一丝苍茫的笑,感慨万千:“原来,我们也还是可以这样平和地说着话。万年前你愤怒地提着剑站在我面前时,我便再也没奢望过还会有这样一刻。”踟蹰了一下,他目光灼热起来:“桑越,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是吧?”
桑越摇头:“这只是你的错觉。”
“桑越,我已经放下了身段,你为何总是固执地不肯原谅?”期待落空,天君失落之余也平添一丝恼意,“你是不是怕我和你抢拂玉?”
“是,我害怕你抢走拂玉,害怕你像不能保护好琼雪一样保护不了拂玉。”桑越直视于天君,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坚持。
天君怒:“拂玉是我和琼雪的孩子,她不属于你,她属于我。”
“拂玉不属于任何人,她属于她自己。”桑越面上浮上一抹愠色,不想再继续谈下去,转身要走。
天君冷笑:“只要事关琼雪,你便不再是原来的你。你会生气,你会发怒,你会不顾尊卑不顾往日情分抛开原则和理智,哪里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淡泊潇洒的桑越上神!只是,你当拂玉是什么,当她是琼雪的女儿,还是琼雪的替身?”
桑越脚步一顿,回首,眸光骤冷,紧抿的唇泄露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天君继续说道:“你曾说过,你最后悔的便是对琼雪选择了放手,成全了她和我。我知道,你从没有停止过一刻去爱她。她活着,你处处护她周全,哪怕她去了雪神殿后你再也没上过九重天,却从没有断过她的消息,所以她天劫时仍是你第一个赶到她身边。她死了,你不惜向和我翻脸,不惜低头向幽冥地府求借结魄灯,守着她的常欢阁一等便是万年。你藏起了拂玉,瞒了我万年,我可以理解为你恼我怨我不曾保护好琼雪。你疼拂玉宠拂玉,我也可以理解是因为拂玉是琼雪的延续,所以你爱屋及乌,对她疼爱万分。然而,你或许不曾自知,你看她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够了!”是竭力掩藏的秘密心事被暴露在阳光下的恼羞成怒,桑越周身仙泽大盛,一时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下一刻他聚拢在掌心的法力挥向不远处的一块山石。“嘭”一声,那块硕大的山石化为齑粉。
回避在远处的拂玉正对着月老瞪大了她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追问月老知不知道她的眼睛像谁,忽听一声巨响,猛地站起身来,撒丫子就跑。一定是她舅舅和天君打了起来,她要去给舅舅加油帮忙。
月老不明所以,也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喘:“等等我,我也去……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禁不起这般剧烈运动啊……”
两人跑到的时候,桑越已收了周身气势,脸色却是依旧铁青,而天君神色也很严肃,带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他定定地望着桑越,笃定的目光仿佛是在说,你看,我说对了。
拂玉冲上去挡在桑越面前,恶狠狠瞪了天君一眼,双手张开摆出护犊的架势:“你别以为你是天君我就会怕你,想要欺负我舅舅,也要先问我同不同意!”
桑越看着挡在他前面的拂玉,周身的气势卸去,颓然转身,提步走开。拂玉望着他萧索离去的背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的他似乎很难过很悲伤。
她喊了一声舅舅,桑越只是步伐微滞,继而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天君走到拂玉的面前,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当他是舅舅,他却未必真把你当外甥女!”声音不重也不轻,刚好能够传到桑越的耳朵,他看见桑越的脚步生生一顿,迟迟挪不出下一步。
他执起拂玉的手,又说:“拂玉,跟我回天宫吧。”
拂玉诧了一诧,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字眼,他说的是“回”,而不是“去”。她有些糊涂,不明白天君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貌似他们这才是见了第一次,还没那么深的交情吧。她狐疑地打量他,却见他一脸认真的神色,心里更是疑惑,于是干干一笑:“天君真是莫名其妙!”
她又瞄了两眼被天君紧紧握在他手里的她的手,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猛地抽出手来:“天君,男女授受不亲,你的手放在我手上太久了。”说着,嫌恶似的将自己的手在衣袖上擦了擦,不待天君再开口,她已提起裙裾去追桑越了。
百年间她和月老溜达人间,最喜欢混迹于烟花场所,宜看的和不宜看的皆看过了,脸皮早已练得比城墙还厚,无论男女均调戏过,哪里还会拿男女授受不亲说事儿。之所以会如此借口摆脱天君的纠缠,不过是怕舅舅看见了会生气。
月老目送一前一后相继离开的人影,有灵光一闪而过,他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兴奋的那一双老眼熠熠生辉:“小拂玉问我她的眼睛像谁,我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了像谁,就在刚才我想起来像谁了。天君,您看她的眼睛可不是像极了已仙逝的司雪上仙!”
见天君一脸平静,似乎早已看出来,月老蔫了一蔫,随即又激动得两眼放光:“莫非,天君正是看出了小拂玉的眼睛像司雪上仙,所以才想要带她回九重天,是不是要纳她为天妃?要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我再不用天天大老远地跑来蓬莱仙境,也再不受那一帮子的白眼和冷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