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与阿婆道别,被太子拖着向湖边去了。湖边又是另一番景象,出双入对的人儿比比皆是。娇俏女子笑语嫣然,与身旁人有道不完的话;调皮女子花样繁多,逗得身旁人哭笑不得;柔情女子低眉颔首娇羞无限;雅致女子诗书礼仪信手拈来。还有一些站在高处捧着鸳鸯翘首以盼的女子,眉目间隐含失望的神色。
太子从商贩手中买来一对鸳鸯,将其中一个塞到我手里。是蜡制的鸳鸯,在雕好的鸳鸯身上用石青、石绿、朱砂等描出彩色。背部有一小块凹陷下去,中间露出一截灯芯草。
我道:“你没想到吧,解围解出个麻烦。反正现在她们也看不到了,我们也没必要真的来放鸳鸯。”
“我以为你会觉得有趣。买都买了,放一放又何妨。就当是平常放河灯。”
我想也对,我原本就不相信强附于事物的意义。
我们到河边点燃灯芯草,将鸳鸯放入水中。我见太子使术法将两只鸳鸯绑在一起,侧头打算问他。
他先我一步道:“既然放了,就再圆满一些。”
湖面漂浮着满满的烛火。湖边人深深的爱汇成一湖流光,一湖流光醉了湖边人痴痴的心。
我看见不远处有一对交头鸳鸯,玉手相攀,唇舌相缠。我招呼太子道:“你快看,这民风已开放到如此程度。”
太子扳过我道:“不要这样看别人,不礼貌。”
我寻思道:“可是这里地势空旷,不具备偷窥的条件啊。要不我隐去身形。”
太子脸微红道:“我的意思是非礼勿视。”
天君教出来的人是不一样。此时无论是我与白朱还是我与君帅抑或是我们三人,我们都会好好观看一番。
不能八卦,不能偷看。我无聊地蹲在湖边拔草,随便呼唤君帅。太子一本正经的站着。
在我拔了四个胡萝卜形状时,君帅终于扛着两大坛酒出现了。他坐到我旁边拍着酒道:“这可是淮安城中最好的酒了。酿酒世家珍藏十八年的好酒。”
我拍掉封泥,清冽的酒香飘出。我道:“你又是从哪里坑骗来的。”
太子幻出三只碗和一张矮几。湖边灯少光暗,加之大家都心无旁骛的约会。也未有人察觉。
君帅道:“有个姑娘说请我喝酒,去了才知道是比酒招亲。将三坛酒喝光而不醉者招为上门女婿。”
君帅端起太子递过来的碗道:“琥珀光泽,晶莹明澈。”
太子轻抿一口道:“香甜适中,醇厚绵软。”
他俩齐声道:“果然好酒。”
我浅尝一口,是很香甜,和果子酒一样。我低头瞧见坛身雕着花好月圆的图案,侧面用大红色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我说:“君帅,你不是直接拿了酒诓骗他们说你会娶她吧?”
君帅道:“我像是那么笨的人吗,我是悄悄用两坛水换的。也算是助一助有勇气喝三坛酒的人。”
我松口气道:“还好,没有歉下情债。这种坛子的酒我在孟宗轩里见到过,是女儿酒。女子出生时埋下,待到女子出嫁时启用。凡人向来执着,你若喝了女儿酒,答应娶她,等一辈子她也不会另嫁他人。”
君帅抹汗道:“这么凶险,还好我逃过一劫。来,为我干杯。”
仗着这酒香甜,我毫无节制地喝着。而后……而后我就不记得了。
头晕晕的,全身酸软。睁开眼看见粗布帷帐,君帅坐在桌前挑灯芯。我支起身道:“刚刚还在喝酒,怎么到这里来了?”
君帅指着桌上的碗道:“过来把姜汤喝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刚刚。”
“啊?果子酒也会醉?”
“那不是果子酒,那酒后劲极大,就算是果子酒也不能像你那样一个劲猛喝。幸好有我在,以后不准和男子一起喝酒。”
“哦,太子呢?”
“更不能和太子一起喝。”
我一呛道:“我是说太子现在人呢?”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已经不在了。”
“走也不打声招呼,没义气。”
君帅支支吾吾道:“可能……我们昨晚惹他生气了。”
昨晚?昨晚我喝着喝着玩心大起,拖着他俩划拳、斗草、跳舞。后来有个姑娘怯生生的跑来说喜欢太子,不甚清醒的我和君帅教唆他们放鸳鸯,加上旁人起哄,太子黑着脸答应放鸳鸯,但拒绝了姑娘的情意。之后不参与我们的任何娱乐,导致我们俩醉了他却仍旧清醒。出于道义扶着我们找客栈的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在客栈门口我与君帅又因为客栈名字争执不休,君帅说是乐乐(yueyue)客栈,我认为是乐乐(lele)客栈。
我说:“我们在门口争出结果了吗?我怎么忘了?”
“不是你忘了,当时你好像被太子敲晕了扛上来的。看着他进隔壁房间我才睡觉的,今天一早去他就不在了。”
“我们明知他快纳侧妃了,还撺掇他和别的女子放鸳鸯。他会不会报复我们?”
君帅道:“我们在天界没有一官半职的,怕什么?”
“那白朱呢?”
“白朱没有参与。”
“在说我什么?什么我没有参与?”白朱妖娆地倚在门边看着我们。
君帅道:“哟,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我们昨天得罪了权贵,还指望着他拿你开刀呢。”
白朱扭过来不屑道:“甚好,我最近也想找人练练手。”
我在君帅说话之前抢道:“你怎么来了?”
白朱挥袍坐下道:“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出来避避。”
君帅道:“说来听听,我们说不定有办法。”
白朱迟疑一瞬看着君帅道:“墨鲤说,他爱我。”
君帅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岔了气。“给你表白的人还少了吗,哪次不是你把人家奚落得无地自容。这次居然落荒而逃。”
白朱垂眼失落道:“他不一样,他是朋友。”
君帅道:“能让你白朱脸上出现伤感的神色,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我想君帅是误会了,白朱这一瞬间的难过是为了他。甚至白朱赶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而君帅的反应让她失望了。
白朱很快恢复了原状,满不在意道:“算是吧。我跟着你们在凡界玩几天怎么样?”
君帅道:“逃避也不是办法,你陪阿滢去找线索。我回白羽山去帮你打发他。”
我叫住君帅道:“你委婉一点,他是白朱的朋友。”绝情的话,白朱不是不会说。
“恩”。
君帅走后,白朱说:“陪我去散散步吧。”
我点头,她漫无目的地在前面走着,我默默地跟着。寂静的长街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有多少人在香甜的梦中酣眠,又有多少人怀着心事彻夜不眠。
白朱突然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恩”。
“多少?”
“你遇见我们之前的一切,你父王的死,你颠簸流离的生活,你与妖王的点滴。甚至妖王对你的爱意,在他幻化为人形那一刻,我就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了。”我故意强调这些,只为了隐去她喜欢君帅这一点。她知道我进入过她的梦,却不知道我也在她的心里停留过,我窥见了她深藏的秘密。她打算隐藏,我也装作不知,对大家都好。
白朱一笑道:“我叱咤情场的白羽山山主竟还不如你个糊涂度日的散妖看得明白。”
“当局者迷。”白朱很久没有说话,我道:“山主大人,在这满天星辉下,我们来赛跑如何?不凭借术法,只靠双腿。”
“哦,你们兔子家族还真是乐此不疲,连乌龟都跑不赢的种族要挑战老虎。不过勇气可嘉。”
“我们就从这里出发,到远处那处树林。”两万多年的兔子,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我与白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才发现是一处竹林,还是一处假山迭起的竹林。我说:“我们是不是误入谁家庭院了?”
白朱累得靠在假山上,看也不看一眼道:“可能是吧。子滢,谢谢你。”
“干嘛,酸不溜丢的。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忘掉所有烦恼。我也是通过人有三急悟出来的。平时不管怎么胡思乱想,当拉肚子时,所有的事情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找到最近的厕所。”
白朱和我笑开。假山后传来一声男声道:“谁?”
我与白朱循声望去,竹叶间露出的斑驳光影下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暧昧意味,不言而喻。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白朱一步三摇地过去道:“二位晚上好,我们不巧路过,你们继续。”说完不顾男子直勾勾的眼睛径直而去。
我见女子哀怨的眼神恨不得把白朱看穿,我拔下几片竹叶稍微遮挡住脸道:“不好意思,我们是出来赏……星星的。抱歉,抱歉。”
我追上白朱,白朱道:“该遮人的不遮,你遮个什么劲。”
我想也对,我扔下竹叶道:“这里民风过于开放,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睡吧。免得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