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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时间追溯到几十年前。

(二)

黎明前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静得连树上的鸟儿和稻田里,池塘中的青蛙都安静下来。似乎都在准备迎接那庄严而神圣的黎明时刻到来。

当晨曦冉冉地从地平线上升起,陀云村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真是美轮美奂,风景如画。

听上辈的老人说,陀云村的祖先从别处迁徙过来的时候,村子的上空总是有一团白云拥簇在空中;有阳光的日子,就有那丛美丽洁白的云层盘旋在那里。久而久之,人们就管它叫陀云村。

陀云村的村旁有一条清水河。三四丈宽的河面,平日里只有一丈来宽的河床有刚刚没膝的清澈河水,涓涓而流。一到春夏交接,雨水多发的黄梅季节,从上游的源头泄下的山洪和各处小溪汇流到一起的洪水,很快涨满了河面。来势汹汹的洪水,总是隔几年就会灌穿护堤一次,冲毁大片的良田。那一年河套的收成就全没啦!陀云村的村民却要花更多时间来清理冲到河套里的淤泥与河沙。

终于,一轮红日腾空升了起来。陀云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使得上力的,都从睡梦中醒来。村里的强壮劳力皆趁早晨的凉爽快快地去到田间地头忙碌起来。直到留家的老人,媳妇在家做好早饭,各家的亲人都站在自家门口的房前屋后或山丘上呼唤着自己的家人。此起彼落。

“吃饭啰”,“爸爸吃饭啰!”“爹地吃饭啰!”某某某吃饭罗……田间地头的亲人听到呼唤,都爬了起来,赶回家去吃早饭。

方来田听到大女儿的叫唤,他也爬了起来。卷得高高的裤管也不曾放下,只是匆匆地用清水洗了一把脸。端起桌上的碗筷三扒两噎地吞进肚里,很快又担了箩筐出门去了。

(三)

方来田吃过早饭。出了自家门,先转到了祖屋前。没进门,直接朝屋里叫了声:“妈,等下你上去看看,斗银可能要生啦!”方老太在屋里应了一声:“哎”。方来田听了母亲的回答声,马上朝田头快步赶去。

大家都知道双抢季节到了。村支部吩咐下来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先收割完所有的早稻,再插上秋秧。年长一些的男子肩上托着犁铧,手里牵着水牛去耕田,壮劳力收割水稻。全部分工明确,各自有活儿干。

陀云村所有的早稻都成熟了。稻穗金灿灿的,一穗的一穗的都弯着腰。站在山岗上远眺,宛如一丛丛燃烧的火焰,又像一汪金色的海洋。加上村旁的清水河涓涓而流,蜿蜒直下。竟是一副极美极美的乡村风景画。

男壮劳力吃过早饭,忙着把队里收割来的稻谷担到村前的晒谷场去,来来回回,一趟一趟。

过一会儿,家里的老人媳妇收拾完各家的家务琐碎,就纷纷来到晒谷场,摊晒谷子。堆得像山的谷子,要摊晒、除穗,大家能忙活大半个上午。

到了傍晚时分,又收拢,装在箩筐里;等男劳力收工回来担到仓库里去储存。

队长吩咐各家壮劳力全部要到位。今天必须收割完村前头拢堆坡那一大片成熟的稻谷。十几个壮男壮妇一早割倒一大片稻穗。吃过早饭后,另有几个壮男已经抬着打谷机出来。留下几个接着割稻子,其余的都来踩打谷机。随着机器的转动,谷子和稻穗分了家。又从其中分出几个绑稻穗,几个来掏机器里的谷穗,几个运送稻谷到晒谷场去翻晒。

一段紧张的忙碌,大家已经气喘嘘嘘,汗流浃背。村里有些病痛又不适合上工的老人担来刚刚在井里打来的凉水,吆喝着大家歇伙。监工队长也发话说:“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歇歇脚,喝点水解解凉先。”

听到这句,大伙儿一个个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走向田埂,接过水瓢。“咕噜,咕噜”就饮下半瓢水下肚。

老金刚灌下半瓢水,又不安分地开起了玩笑,瞅着一位正拿着瓢喝水的新婚不久的小媳妇说:“哟,哟,你们看,你们看看,这奶子越来越大了呢,被七牛吸大的吧。”

小媳妇听了,对着老金猝了一口说:“老不正经的,老了老了还不正经。”顺手将手中的半瓢水朝老金泼了过去。

老金闪了闪,也不生气,站在那里还嘿嘿直笑。

大家伙见了,个个都哄然大笑。小媳妇反而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她避开了众人,一个人躲得远远地捆起了草把子。

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小伙听了他们的玩笑话,也都思潮起伏。晚上躺在床上还时不时地让那些暧昧的笑话进入梦乡,身体和思想也就变得成熟和骚动起来。

(四)

方老太等丈夫和小儿子他们回来吃过早饭,又在屋里忙活了一阵,才出门来到大儿媳家。

他们已经和结婚的大儿来田,二儿多地分了家。两兄弟在村头的南面半山腰处建了三间瓦房。坐东朝西的大石门,进去就是一间堂屋,堂屋的最上方摆满了农用的锄头,箩筐等杂物。堂屋的正中靠墙处,各摆了一张四人位小方桌。右边是来田家的,左边是多地家的。只见桌底下各自摆着两条长短不一的小方凳。靠大门口的左右方又摆着各自家的鸡窝,几只要生蛋的母鸡站在鸡窝上,嘴里咯咯地不停地叫着。似乎告诉主人,我生蛋啦,又或者说我又要生蛋啦。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紧挨着鸡窝旁两边又开了两扇通往正房的门。正房后面搭建了一排耳房,就是各自家的厨房和猪圈。从正房又可以直通厨房,厨房又可直通猪圈。

方老太进入正房,见儿媳躺在床上不时呻吟。方老太走近瞧了瞧,问:“几时发作的。”

“后半夜时分。”张斗银说。

方老太看斗银疼得厉害,是似很快要生。马上来到祖屋请了五婆到家。又顺便去村头的小卖铺买了一挂鞭炮,想着只等孩子生下,就拿来燃放。

五婆是村里的老接生婆。左右附近的几条村庄差不多生孩子都是叫了五婆去接生。五婆在家族辈排行老五,辈分又高,所以人们习惯叫她五婆。

五婆乐颠乐颠地背了一个医用箱子来到方家。直接进了正房。她见正房窗前摆着一张长方形大抽屉桌。五婆顺便把药箱放在了抽屉桌上。先过床边来瞧了瞧张斗银,掀开张斗银的上衣摸了摸肚子问道:“几时发作的。”

张斗银又是一阵阵痛来袭,皱了皱眉头,虚弱地说:“后大半夜就开始啦。”

五婆吩咐张斗银除去裤子看看下半身。俯身一看,接着说:“马上要破水呢。”

五婆走到窗边,从药箱子里取出一个医用弯盘,一把医用剪刀,一瓶酒精,一瓶紫药水和一卷纱布。将剪刀放入医用弯盘,倒入少少酒精,再问方老太拿来火柴。点着了酒精,将弯盘里的剪刀消毒后,静等张斗银生产那一刻。

方老太将买来的鞭炮放在厅里,顺便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招呼五婆在床前头坐下。

张斗银在又一次阵痛中,只觉得身体下面似乎流出一摊水来。五婆眼尖地发现孩子的头已露在产道前。五婆对着张斗银呼叫:“快,快用力。”

张斗银听了五婆的催促,深呼了一口气,疼得大叫一声。一个婴儿从产道里冲了出来。

“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方老太顾不得看孩子的模样,只是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五婆:“男孩还是女孩呢?”

“恭喜,恭喜”。贵府又添一位千金。五婆虽说心里明镜似的,表面上还是装得乐呵呵地向方老太连声道喜。

方老太一听进耳里,又是一个女孩,马上黑沉着脸,一声不哼。勉强等到五婆为孩子断了脐带,收了箱子离开,方老太也即刻跟在脚后跟离开了大儿媳家。刚刚跑去小卖铺买来放在正厅的鞭炮也不想放了。她心想:又是一个女孩,也就不用向人报喜鸣炮啦。

刚刚生完孩子,婆婆就离开了。张斗银负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吩咐门外的两个孩子月季、米兰说:“你们在床前看着妹妹啊,我去烧饭。”

(五)

走出卧房,一眼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挂鞭炮。张斗银心里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婆婆这是给自己难堪呢,怪她不能为方家添一个儿子。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是盼望这次生个男孩,可是老天就是没随了自己的心愿。她本来就害怕这胎又是个女孩,半夜阵痛发作她硬是独自忍着,没跟身边的男人说一声。早上还负疼爬起来做了一顿早餐。她心想:万一生下的又是个女孩,自己拿把剪刀剪了脐带就算。谁承想来田去告诉了婆婆,婆婆却是如此向自己泼冷水呢。

张斗银本是个要强的女人。想当初自己嫁过来的时候,方家多穷啊!七八口人挤在祖屋只有两间湘房,连个堂屋都没有的房子里;等到自己要嫁过来时,才临时借了来田叔叔家相邻的一间厢房,才不至于连个新房都没有。好像他们一家穿的衣服都不分男女老幼,只要谁要穿衣服,谁又穿得下就是谁的。想当天自己从娘家嫁过来时做的一条崭新裤子,自己明明记得搭在鼓皮床的床头上,怎们就不见呢。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婆婆,心里只是纳闷着。几天后,来田从外务工回来,却发现裤子紧巴巴吊着脚地穿在了他的身上。张斗银已经深深明白,这是多穷的一头家啊。

张斗银似乎生来就有那份从父亲那里遗传下来的倔强和不服输。她决定为了这个家,要把在娘家还没学全的手艺发展下去。

张斗银在娘家跟哥哥学得了编篮子。但还有一道最复杂最费力的工序自己并没有学会,就是开篾。她吩咐自己的男人去大山里偷偷地捡了些废竹回来,给她先练习练习。一次又一次,她总是拿不准篾刀。篾刀一回又一回地划破她的左手,常常血流不止。她从来没有气馁。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试验下,左手上不知留下多少的伤疤,她终于成功啦。

那时国家还是实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期,大家除了去集体挣工分,所有的副业都只能暗地里进行。张斗银只有每天等到在队里收了工,回到家时在夜间里偷偷赶工,做出成品来先藏在床底下。瞅着差不多够一担时,趁一个有月光星辉的晚上,张斗银叫醒方来田三四更天就起床,吩咐他偷偷地挑去城里买了。方来田紧赶慢赶,赶到城里天刚刚放亮,铺头的店主还没起床。方来田轻轻拍了几下店东的门,里面的店东听到外头的声音,才穿了衣服起身。店东懒洋洋地放下店门板,见又是方来田送篮子来了,马上收了货,付了货款。方来田将篮子批发掉了了,又急着赶回来上工。

方来田和张斗银和婆婆相处够足足五年,奋斗了足足五年,才算储到一些些钱。他们开始酝讓在陀云村的半山腰上盖三间瓦房。房子盖好了,搬家时婆婆还一定要求他们,必须和老二多地平分来住。

(六)

火辣辣的日头烤灼着大地,所有的庄稼都腌答答的。只有藏在树枝上的一些婵在有气无力的叫着“知了,知了。”门前的大杨树偶尔还有一阵微风拂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方来田从田里做完活收工回来,经过祖屋时,方老太正站在门口,一把叫住他,阴沉着脸说:“生啦,又是个女孩。”说完直接进了屋,不再理他。

方来田听到此话后,心里即刻不是味道。回来后,并不立即踏入家门,只是随意坐在大石门两旁的一处石凳上,从裤袋里掏了一包“大公鸡”牌的香烟,用火柴点了一支就一声不哼地抽起了闷烟。

大女儿月季见了,走过来怯怯地说:“爸爸,进来吃饭。”

方来田望了女儿一眼,没有吱声。他此时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想想看,村里和自己差不多年份成家的男人成家后,都相续有了儿女,唯独自己的女人今天又生了一个女孩。添了负担压力不说,自己是方家的老大,无论是母亲还是自己,都觉得颜面挂不住。最难受的莫过于哪一天你不小心和别人发生拌嘴争吵,总有人指着鼻子骂你“绝代户,孤老,”等等。那种锥心的痛,似乎没有儿子的人家就是前世造孽太多今世合该你绝后。方来田想到这里心里凉了半截,憋屈得慌。直到抽完裤袋里的半盒烟,才勉强跨进了房门。

月季已经帮妈妈把饭菜端到桌上,方来田端起碗来就扒饭,并无半句言语。张斗银煮好饭后,并没有味口吃饭,复又躺倒床上,独自暗泪低垂,泪湿枕巾。

婴儿的宏亮哭声,粉嫩可爱的模样,并没有为这个家添上半点欢乐,反而让每个人心里都拧成了结。也就别提方来田有心事为女儿取个好名字。张斗银虽说能干,却不识字。女孩是她和方来田所生的第三个孩子,久而久之大家都管她叫“三芽。”

心灵感悟:世上没有最坏的人,只有不会做人的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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