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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季顶了夏草的名额由同乡带着南下广东。一路上,她都沉默寡言,心绪不宁。和同乡在火车汽车上颠簸二十多个小时才来到深圳,在他那里呆了两三天,出去并未找到合适的工作。几经转折,终于来到二妹米兰打工的地方。

两姐妹甫一见面,已经未语泪先流。思念尽在泪眼中。话说米兰出来已有一两年,始终没找到一个好厂,所以也没挣到什么钱。春节时,许多人都急着回家,唯有她,虽然心里一样的想念着家乡的父老乡亲却也不敢回家。如今见着姐姐又满脸憔悴地来到眼前,心里生出无限的痛惜和担忧。自己呆的虽不是什么好厂,但现在厂里正在招工,她唯有把姐姐引荐了进去。

月季进厂后,每天听着轰隆隆的机器声,和并不熟悉的工作环境,再加上思念家乡的孩儿,心里时时又想着不知孩儿饿了没,冷了没,睡得好不好。还有那个不让自己省心的老公怎么样了。日日心里就装着这些杂念,神情竟变得越来越古怪。不时在车间嚎嚎大哭,时而又阴阴冷笑。

厂里工友和管理人员注意到月季的变化,已经预知到要出事,皆提议米兰赶快送她回家。主管将米兰叫到办公室来同她说:“看你姐的样子是不能再上班啦,不如你送你姐回去吧,我可以批你几天假。”

米兰也预感到姐姐的不妥,随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一路护送着月季回到家乡。

月季也就真真的因此落下病根。一生疯疯癫癫、时好时坏,未曾断根。方夏草见大姐这般光景回来,想起大姐以前种种,又不免为此担忧起来。

(二)

话说月季小学三年级时。一日课间突然腹痛如绞,冷汗淋漓,不能继续上课。老师见此情景,只有立刻批了月季的假。嘱咐她等病完全好了再来上学。

原来只是普通的着凉,张斗银在家里找些陈年艾叶煎水给月季服下,然后在家休养两天,已经完全复原。张斗银却从此再没舍得送月季继续上学,她把孩子留了下来。家里又添几个小的,靠她又养孩子又做工真的忙不过来。她需要月季留下来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小小年纪的月季渐渐学会了帮妈妈打理家务。再大一些,又帮手着做农活。有时还跟父亲方来田进山挑些竹子回来。

在她十三岁那年的一天,方来田又要进山砍竹子。今天却邀不到伴同往,张斗银如今也不能陪同。她现在有了身孕几个月,如何还去得那深山老林。想着那深山老林,山高林密、悬崖峭壁、迷雾叠嶂的多有危险。她又不放心方来田一个人前往。张斗银只好吩咐了月季跟着她爸爸前去,只要能做个伴就是好的。

天刚蒙蒙亮,张斗银就叫醒睡梦中的月季起床。每次进山,张斗银都会早早的起来煮新鲜的热饭热菜,绝不用头天晚上的剩饭剩菜来打发自己的丈夫。这是她对丈夫从心里的一种希冀。只希望来田每次平平安安去,又平平安安的回来。两父子吃过她煮的热饭热菜就出发了。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赶路,方来田带着月季来到密林深处,寻找到一处长满烟竹的山坡。砍下一片后,将它们捆成捆,又另外将十几根烟竹捆成两个小捆,用根扁担栓在两端。由月季挑着下山。

上山时,月季还跟得上爸爸。如今挑着担子下山,刚刚也不觉得沉重。挑着挑着,只觉压在她肩上的不是竹子,而是一座大山。月季越来越走不动,一路走一路哭泣,方来田走在前头,又时不时地朝后瞄一瞄。若见月季离得远了,又放慢脚步等一等。走近了,方来田听到孩子轻轻的哭泣,问道:“累了,走不动了吧。”

“嗯”。月季一面抽搐着回答爸爸说。

“坚持一会儿,到了连庄你妈就来接我们啦!”方来田安慰月季说。“我们必须尽快赶路,趁天黑之前要赶到山脚下。”方来田又催促着月季走快一点。

月季听了爸爸的安慰,又提劲儿赶了一段路,终于到达连庄。方来田远远地望见山脚下的张斗银提了一个布包朝他们走来。他提醒跟在后面的月季说:“你妈来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他们立即找了一处平整的地方放下担子,随便在路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张斗银来到他们歇脚的地方。先从布包里掏出在家煎好的糯米煎粑分与他们父子吃。方来田早已十分饥饿,腹中饥肠辘辘,空空如也。他接了煎粑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两块煎粑下肚,方来田从喉咙里打出一个饱嗝。瞅着一处山泉边,过去捧了两捧泉水吸了进去。

月季也吃了一个煎粑。她却不觉得那么饿,只是累得慌。张斗银趁他们歇息的那会儿,她将来田挑的那份竹子打开,从里面匀出一些,合在月季挑来的小捆上。等他们父子歇息好,就挑着刚才捆好的那份,一行三人下了山去。

月季慢慢学得父亲的一些风格,干农活很在行。力气也练得越来越大,一百来斤的担子挑在肩上,她也能疾步而行。做手工活却总是要比米兰略逊一筹。

自从米兰也不上学,姐妹两个都成了妈妈的好帮手。做什么月季总是比米兰要慢半拍。米兰每次学东西很快上手,月季却总要比妹妹多花上一些时间悟通。有时还要询问米兰如何过关。

月季虽只念了两三年书,却也是个书虫。张斗银大字不识一个,每天总有忙不完的功夫,她更不会安排孩子们有时间读书识文化。月季偶尔在外头借上一本书,总是要藏起来阅读。有时趁着上趟厕所,也会偷偷地躲在那儿看一会儿。等她从厕所出来,米兰已比月季做多不少。每每这时,张斗银就会讥讽她说:“你吃屎长大的,连个妹妹也比不过呢。”

到了冬梅和思远她们两个又是一样。冬梅上二年级时因为成绩太差,被老师要求留级。两姐妹倒成了同一班同一年级上学的姐妹同学。回来后,张斗银又安排他们做同一道工序。思远比较听话不贪玩,手脚又快些,做事总爱抢风头。当她常常听到妈妈的表扬,这时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起事也就更加卖力勤快。冬梅做事虽不算慢,只是却比较贪玩,所以做出来的活儿总是比思远要少一些。月季与冬梅不想总是挨母亲的批评,只有赌了气似地拼命赶,拼命赶。

(三)

转眼月季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隔三差五地总有媒婆上门来说合。他们在其中择得一户人家,自认为比较门当户对。两家请人合过八字,都觉得没有问题,就商量着先举行一个订婚仪式。

订婚那天,方来田家的亲朋好友已经陆陆续续地赶到他家。

正午时分,男方一行十来个人到了门前。早有方家人将准备好的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早有方家的长辈把这一伙客人迎进了门。

喝过一遍茶,略微小坐。又过来一位方家的长辈来请了这班上客到堂屋正席上按辈分年龄落座。酒过三巡,两家亲戚已互认得差不多。然后落桌、奉茶、送客。

第二天,轮到月季家有辈分的亲戚去到男方家认门。差不多的仪式结束后,亲戚离去。只有月季按习俗要留下来过夜。

吃罢晚宴,男方家的亲戚尽数散去。月季的未婚夫喜宝已经被亲友们灌得酊酩大醉。早早的趴在床上酣睡不醒。

月季被请入厢房喝茶后,再无人过问。只听得外间堂屋未来婆婆在收拾残余。一面手脚不停地捡拾东西,嘴里却不停地唠叨:“我说个媳妇可花了大价钱啰,你看我今天杀了一头猪,买了好几条烟,还请了四围客。只看她女方家到时能陪些什么嫁妆过来哟……”

月季在隔壁厢房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婆婆,将来该有多少舌根子话要受呢。正思忖间,趴在床上的喜宝翻了一个身。“哇”地一声,只吐得满地都是肮脏之物。酒气熏天。闻之欲呕。

过了半响,也不见有个人来安排她去洗簌。月季独自呆坐着,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月季竟趁外边再无人声,偷偷地开了厢房门溜回了家。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方来田和张斗银从睡梦中吵醒。

“谁”。方来田躺在床上问了声。

“我”。月季在门外答道。

张斗银一听是月季的声音,心想:只怕不好,这芽子怎么回来呢。

方来田起身开了门。月季刚一踏进门就放声大哭。方来田夫妇安慰女儿说:“别哭,别哭,什么事先慢慢来说。”

月季一面抽搐,一面回了母亲说:“我去到那里,半个理我的人都没有。喜宝又喝醉了,只听他妈在厅里叨,叨,叨个没完。我害怕,就回来了。”

“人家是安排得不够好,可是你也不该回来呀!”张斗银说。“你说要是明天他们家找不到人,那不炸开了锅。”张斗银又气又急。没想到月季竟做出如此让人糟心的事来。

月季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又有点害怕起来。说:“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张斗银和方来田商量着说:“不如趁现在我们把她马上送过去,别人也不至于发现了,倒可遮得了丑。”

月季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不敢违逆了双亲,只有答应随他们一同前去。

方来田和张斗银换好衣服,带着月季赶去喜宝住的那条村。到了村头,并未直接进去。却敲响了村头斗银表哥家的门。等表哥出来开门,他们把情况向表哥作了说明。示意表嫂说:“等下你们送月季过去,就说孩子是来您家窜门儿。我想这样他们家就不会怀疑。”

表嫂把事情应承了下来。方来田夫妇又踏着夜色急急地赶了回去。

月季原是想让父母能退了这门亲事。却不曾想父母并不依了自己的念想。想想自己心中暗恋的男孩,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望了。从此不免郁郁寡欢。

(四)

一日,全家都在一起做活。米兰要好的姐妹来找她。看到大家都在忙活,只小坐一会儿就离开了。临走时,偷偷地塞给米兰一封信。

米兰接了信藏在心口,过了一会儿,只说去上一下厕所,拐过弯,就躲到房间偷看起信来。她拆开信封,除了信,里面还有一张相片。米兰正拿着男朋友寄来的相片欣赏,独自乐着。却不想月季在后头跟了进来。月季见米兰拿着什么看得笑意盈盈,忙问:“你在看什么?”

米兰马上把信和相片藏在身后,回道:“不要你管。”

“还不要我管,我就要管。”月季说罢,顺手去抢米兰身后的信和相片。米兰见姐姐来抢,速速将信塞进了口里。相片却被月季抢了过去。

张斗银在外头只听得房间叮里梆榔的响声,遂起身去看个究竟。

月季见母亲进了门,指着米兰大叫道:“妈,你看,她藏着别人的照片。还有信被她吞了。”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米兰哭叫道。

张斗银见两个孩子吵得不可开交,只有息事宁人地说道:“月季呀,你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等我来管。”

米兰听了此话,转悲为喜说道:“你看,你看,妈都叫你不管,你在这儿多管闲事。”

月季听了母亲与米兰的话,再想想自己的处境,越想越伤心。一个人跑到后山伤心呜咽。心想:为什么米兰可以偷偷地找男朋友,我就不可以。还叫我不要管。为什么我明明不喜欢喜宝,爸爸妈妈却还要逼着自己接受。再想想订婚那天晚上喜宝的恶心样,未来婆婆的唠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命好苦。想着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心底升起。如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可又想到家里已经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这些嫁妆不是又要留给米兰。因为自己做事总是慢过米兰一些,不知挨过母亲多少的责骂。心里的怨恨让她她觉得,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想把这些东西留给米兰。如此想着,月季不再哭泣。爬起身,直接进了堂屋内,在门旁提了一把镰刀进入睡房,对准嫁妆就欲砍下去。

张斗银眼见月季气冲冲地跑进来。已经心知不妙。又见她提了镰刀进房,马上跟了过去。张斗银一把夺过月季抡起的镰刀,见月季竟有如此疯狂的举动,真是气不打一处出。恶狠狠地对着月季说:“你要想死你马上就去死,不要将来成为祸害。东西是我们造的,你休想毁了它。”说罢,转出堂屋找了一根竹条,对准月季小腿抽去。只抽得月季青筋暴突,伤痕累累。月季亦任由母亲抽打,不吭声,也不还手。张斗银见月季安静了下来,又对着米兰狠抽了两棍。边抽边说:“死芽子,都是你惹的祸。一个一个太不让人省心了。”

自从上次之后,月季真的安静了许多,直到出嫁,一切顺顺利利。月季原以为嫁出去就算把自己交代了吧。哪知噩梦才刚刚开始。无论家里的大事小事婆婆总要唠叨一番。好在喜宝总算护着自己。虽时有些不愉快,有了喜宝的体谅,心情也能很快的好起来。

一年后,大女儿出世了,婆婆虽有时会怨叨几句,却也总看得起孙女儿。等二女儿生下后,婆婆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天天对着月季指桑骂槐,闲言冷语。月季实在受不了婆婆的指责,有时也会顶嘴还牙。婆婆见月季竟敢跟自己顶嘴,她反倒骂得更欢了。又指着儿子喜宝说:“你个没用的东西,也不管管你的婆姨,你自己看看都快骑到你娘的头上啦!”说罢,坐在地上呼天拜地,鬼哭狼嚎。一面哭,一面怨着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喜宝本不想出声,反正都习惯了。可母亲如此痛骂自己,心里总是不爽。孩子又在一旁哭闹不停,此时的他心烦意乱,对准月季就甩了两个耳光过去。

月季一时愣怔在那儿。她实在想不到平时憨厚的喜宝会动手打自己。为此一连几天都不理喜宝。

喜宝打完月季,心里也及不舒服,有心认错,又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哪有向女人认错的理。月季越是不理喜宝,喜宝也一改往日憨厚,时不时对月季拳脚相加,竟成家常便饭。才有开头月季哭着回娘家挣名额去广东的那一幕出现。

心灵感悟:生活从来就不容易,太过执着总是误了自己。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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