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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叔和婶婶微愕,婶婶笑呵呵地问我:“莫莫,有人约你吃饭吗?”

“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是昨晚送你回来的小伙子吗?”这次换刘叔叔问话。

我脸一红,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他不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跟他不是很熟。”

刘叔叔点点头,婶婶仍旧笑眯眯,笑得诡秘,我心一惊,她已经抓着我的手热情地说道:“莫莫是大姑娘了,过了年也二十四岁了,有喜欢的人吗?”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断然地说:“婶婶,没有,再说现在我也没这个心情。”

婶婶听出了我话中的伤情,眼神黯然了些,敛笑拍拍我冰冷的手,宽慰道:“是是,婶婶明白……但是莫莫,别嫌婶婶多管闲事,你的终身事婶婶管定了,婶婶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改明……”

“婶婶,您别说笑了,不说别的,光看学历,就不符合才俊的要求,再说我也不急……”我头皮发麻,赶紧抢白想断了婶婶做媒的念头。

婶婶有些严肃:“不许自贬。那些揣着大学证书的女孩子读的书说不定还没你多呢。”婶婶过来整了整我的围巾,数落着,“你这孩子,全身上下就数这张脸俊俏,其他呢,你看看,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一点不打扮?老话说了,天生丽质难自弃,老话还说了,女人三分靠天生,七分靠……”

我心里连连叫苦,捧着婶婶的脸,低头朝她的额头狠狠地亲了一口,引得老太太苦笑不得,我调皮地说道:“沈绮芬女士,我要迟到了,我保证将来嫁个才俊。OK?”

婶婶含笑撅撅嘴,似怒非怒:“好好,嫌我老太婆碎碎念了。”她戳了戳我的脑门儿,“就是要多念念你,才会记心上。”

我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儿,委屈地叫道:“婶婶你肯定练过一阳指。”我看向站在一边看好戏的刘叔叔,嚷嚷着,“叔叔,你好可怜呀。”

婶婶叉着腰欲发飙,我趁她不备,又捧着她的脸,朝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嬉皮笑脸地道:“婶婶,虽然你又凶又唠叨,可我还是没办法不爱你……”

而后我在老人家河东狮吼前,夺路狂奔。

顶着刺骨寒风站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我搓了搓手,这才发现手已经冰凉,呵出一口气,热气在空中缭绕出一圈后,逐渐消失。

这一刻,我真希望消失在这世上,不用逼着自己面对他们,也不用逼着自己回忆那些斑驳不清的过去。

回忆已经成了我心上的藤蔓,缠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在我呵出第三口气,低着头用脚画圈圈之际,师兄的大黑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我面前,我诧异地抬头,师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映进我的眼帘,他说道:“上来吧。”

“哦哦。”我定定神,慌忙点点头爬上车。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们一路无话。

我将脸扭向窗外划过的一盏盏路灯,以及道路边的夜景,苦涩涌上心头,时间在我们之间筑就了一道谁也跨不过去的沟,既然今天已经遥遥无语,那么何必今晚再见面,再叙旧呢?

这顿饭,注定不会美味的。

相见不如怀念。

师兄带我去了一家海鲜馆,抬头望着那被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围绕的“海鲜”两字,我愣在原地。

年少时的声音又从久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师兄,你猜我最喜欢吃什么?”

“什么?”

“是海鲜哦,想知道为什么吗?”

“嗯?”

“师兄你好讨厌,你都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

“师兄!!!”

“好好,说吧说吧,师兄听着呢。”

“那我说了哦,我最喜欢吃海鲜。”

“这个你说过了,原因呢?”

“哦,嘿嘿,原因是我吃不到海鲜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喜欢的啊……”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喜欢的,我皱眉细细咀嚼年少时无心说出的一句话,是这样的吗?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喜欢的,最难以割舍的……

我凝神望着身边的英挺男人,我不曾得到他,但时间教会我割舍放下。

心是疼过的,也流过血,但是好在伤口已经结疤,我毕竟是要活下去的。

我也不会让谁发现我的伤口。

师兄也在默默地望着我,那专注的眼神,像要把我揉进他的眼底。

四年之前,他临走之前也曾常常这样凝望我,一言不发,我总是期待他说些什么,却终究,他只留给我轻轻的两个字:“再见。”

我恨他,我恨他用那样的眼望着我,恨到无力,于是我低眉笑笑:“师兄,我可是好久没吃海鲜大餐了,哈哈,你惨了,不过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让我宰的,我可不客气了,师兄你带够钱了吗?”

“不够就把你这贪吃鬼卖了。”师兄微微一笑,表情放松起来,像是以前那样,再自然不过地伸手揉乱我的短发,而下一秒,他自己愣住了,手僵了一下,缩了回来,紧抿唇说道,“进去吧。”

我无奈一笑,四年了,他还是没有改掉爱揉我头发的习惯。

师兄挑了个靠窗并且比较僻静的位置,我们坐下以后,他指着菜单点了不少海鲜,海蟹、鱼虾是少不了的,他还点了鲜鲍鱼汤,林林总总大概有七八道菜。

服务员走后,我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对着师兄说道:“师兄最好了,跟着师兄有鲍鱼吃。”

“小丫头……又把对付师傅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师兄嘟囔着,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鹰目泛着淡淡的笑意,柔笑的样子亲和了许多。

我咧开嘴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我这一套可是有用得很,没人招架得住哦。”

师兄起先泛着淡笑的脸微微一沉,问我:“白岩有联系你吗?”

我轻松喝茶的动作慢了一拍,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总觉得这两个多年的好朋友已经心存芥蒂,我不死心补充说,“他是个好人,帮了我很多。”

师兄不搭腔,只是低头皱眉啜了一口茶,低声喃喃道:“……这都是些该死的什么缘分。”

我扒了扒头发,应道:“就是就是,真要感谢他,要是没有遇上他,我今天哪能吃到师兄买单的鲍鱼呢……师兄下次请我吃鱼翅吧。”

师兄瞪了我一眼,有些无力,像是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我撇撇嘴于心不忍:“算了算了,宰你一次就好,师兄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钱要好好存起来养老婆和孩子,可不能被我这师妹给吃穷了。”

难得我这样一板一眼讲道理,师兄却不附和,低眉喝茶不说话,气氛就此冷场,我摸摸鼻子,似乎摸到了一层灰,活络场面的打算算是败北,也就不再说话。

沉默半晌,服务员开始上菜,上菜完毕,我乐呵呵地抓起一只虾剥起来,师兄开始说话,声音有些喑哑。

他几乎是眼含忧伤地看着我:“莫愁,你恨师兄吗?”

我一晃神,把一只完整的鲜虾扯成了两段,胡乱地塞进嘴,又抓了一只海蟹剥起来,答道:“我哪会恨师兄,师兄请我吃鲍鱼,我爱师兄还来不及呢……”

我低着头一直吃一直吃,猛塞了一嘴,并不看他。

“……你果然是恨我。”他低低的声音传来,令我不得不抬起头来,他嘴边的那抹笑,有点苦。

唉,我就知道……

这顿饭,注定是食不下咽的。

我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放下手里肥美的蟹,转而正对他,也正视我自己,以及过去。

“师兄,知道我眼中的你是怎么样的吗?”

他抬了抬剑眉,表示他在听。

窗外有干枯残叶被风卷进了旋涡中,打了几个转,我看着窗外那团混乱娓娓道来。

“自始至终,师兄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谜团,你为什么上山,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下山,这些我都不知道……以前我很好奇,那时小,觉得猜谜很好玩,但有些事情我也想通了,再难的谜,也需要谜面,没有谜面,那就不是猜谜,只能说是胡思乱想了。”

窗外的叶子盘旋了一阵,终于稳稳落地。

我似乎能听到它在萧瑟的冬夜里无奈叹息。

“师兄是个谜题,甚至不给我谜面,我只能胡思乱想,但是你走之后也真正想通了,我终究不是师兄在乎的人,因为不重要,所以……”你没有回头望我,哪怕一眼。

师兄已经默不作声地燃起一支烟,点火的手甚至有些战栗,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垂头吞云吐雾。

“师兄问我恨不恨你,其实你言重了,是,我是恨过你,恨你消失得太干脆。以前我的世界支柱不多,我爸、师傅,还有师兄你。后来你走了,我的世界空了下来,现在我爸也走了,我就只剩下师傅了……”

我死死地盯着风中的那片生命凋零的残叶,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泪逼了回去,一鼓作气继续说道:“所以师兄,我恨不恨你不重要,我不重要,只是你偶尔回去看看师傅吧,你成家立业了他老人家也开心,他年纪大了……一年不如一年了……”

师兄皱着眉猛吸烟,整个人被圈在一团缥缈的烟雾中,我知道他在认真听。

男人和女人表达情绪的方式究竟不同,女人用眼泪,至于男人,也许用烟丝。

这时服务员小姐过来,笑吟吟地劝说:“先生,很抱歉,因为这里有其他客人,您是否可以去吸烟区吸烟?”

师兄点头示意明白,冲我吩咐道:“你先吃着,师兄去外面抽两支烟。”

而后他起身大步离开。

晚风太大,路边那片叶已经不知去向,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桌上几乎没动过的海鲜大餐,又动手吃起来。

平时真的极少吃到,我可不能暴殄天物。

吃蟹间,短信声在口袋里响起来。

田鸡发来的。

——今天碰到陆丝,我无意中告诉她你回来了,她问你的号码,我……我无意中告诉她了。女侠,不要打小的如花似玉的脸。

——不打你,掐死你倒更清静。

——对不起,她一直追着我要,我寻思着她迟早要迫害你,还不如早点迫害,你也好早投胎不是……

——行了知道了,黄泉路上我会找你一起陪。

这顿饭吃得我心不在焉,不禁苦笑,该见的人一个也躲不掉,命运究竟是不允许我做只缩头乌龟。

可是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千疮百孔的人生,千疮百孔的人,哪怕我身上的孔比别人多一些,我已经学会不喊疼。

她向我炫耀幸福又怎样,那就微笑祝福她。

师兄面容萧索地回来,整个人倒没有了往日的自信生气,坐下以后更是一言不发。

我假装无事人一般指指餐桌,含混不清地道:“师兄快吃,都冷了。”

我游移地瞥了他一眼,他再次选择沉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猜不透,我已经习惯了。

我低下头胡吃海塞,却因为吃得太急,事后忘了海鲜的滋味。

这顿晚餐,真是再糟糕不过。

吃完饭师兄送我回刘叔叔家,照旧一路无话,到了小区已经是八点,此刻万家灯火,夜空一轮月,越发寂凉如诗。

每一夜,每一刻,月亮之下,总会发生一段属于夜晚的故事。

或者美丽,或者悲伤,或者混乱不堪。

下车前,我静静地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远处一只野猫在斑驳的树影中蹿过,我勉强地笑笑开口:“师兄,对不起,再见面说了这么些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我现在是怨女,窦娥都没我哀怨呢。”

师兄抿唇不说话,只是用夜一般的鹰眼凝望我。

“那……再见。”我下车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恍恍惚惚地走进黑夜中,死咬着唇。

而身后窸窸窣窣响起一阵声音,待我回过神,一双臂膀已经在背后牢牢地圈住我,我惊得忘了动弹。

师兄将头埋在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在我chiluo在外的皮肤上,此刻我们是如此贴合。

师兄的呼吸有些急乱。

“莫愁……”

我屏息不说话,实在是惊骇到极点。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这四年我不敢想起你……对不起……”

我不说话,眼角流下冰凉的东西。

“……我爱你,但是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

我默默地转过身,师兄松了手,将环着我的手放下,近乎忧伤地凝望着我。

而他黑瞳中的我已经泪流满面。

眼角的泪滑进了嘴里,尝起来咸咸的,还有点苦,我哭笑了一下:“师兄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师兄不语,只是痛苦地看着我,我恨极了这种沉默,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而他眼瞳中的我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是现在?……四年前你有的是机会,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小了许多,“那时候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对我笑一下,我就能开心一整天,我努力让你不讨厌我,努力让你喜欢上我,可是你做了什么?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莫愁……”师兄动了动嘴唇,却又颓丧地选择沉默,他也许无话可说。

他只是悲伤地望着我,目光像一片深海,深邃到让人触不到海中央。

“师兄,我遇到过很多可恶的人,而你,最最可恶!你不该对我太好,不该宠着我,你让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而我只需要等着有一天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我近乎哽咽,身体因气愤而颤抖,我绝望地摇摇头:“可是你一直不说,你让我猜,你让我猜了快五年,在我一点都不想再猜谜的时候,你突然给我谜底,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师兄的眼眶已经湿润,伸手想抱我,我却退了退,与他拉开些距离。

我用手抹一把泪,调整了下不稳的呼吸,心酸难抑的心情也有所平息,抬头望着乌云后面那轮月晕,我的脆弱几乎一览无遗:“你知道这四年我是多恨自己自作多情吗?你走以后,我以为你想起我,至少也会写信给我,可是你没有,我就骗自己说你很忙,很忙很忙……”

越想越心酸,眼泪又成串下来:“你没有写信给我,我倒是写了很多封给你,塞满了抽屉……你走后的第二年我才清醒过来,我在你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你甚至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你。”

我冷冷地回过头盯着师兄,笑得冷冽决绝:“师兄,对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说‘我爱你’,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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