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痒痒的,一波又一波,苏茴皱着眉转了转头,极不愿就这样醒来;可是瘙痒不仅没有停,还更加剧烈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一把将耳朵上的东西握在手里,同时气哄哄地睁开眼睛,然后,华丽丽地石化了。
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俊脸,正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弯起的嘴角有几分戏弄的嫌疑。左手上握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一缕头发,还有某人的一根手指头。
“苏氏,你是要冬眠吗,都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楚笙把苏茴的头发松开,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苏茴大惊之下脸色绯红,怪叫道:“什么?四个小时了?!”她猛地一回头,发现窗外天空已是漆黑一片,对面楼房灯火通明。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然晚上七点四十五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苏茴欲哭无泪,突然想到苏苜有可能已经回到了家里,高亢的声音嗖地一下压低了下来。
“我现在叫你,你都冲我如此喊闹,若是更早一些叫你,岂不是要被你撕碎。”楚笙装出一副惜命的样子,直撇嘴道。
苏茴没有关心她和楚笙过于暧昧的睡姿,一下子跳将起来跑到了门边,贴着门听着外面的情况。
“不用听了,苏小弟正坐在客厅中看电视呢。”他语气悠悠然地说道。
一道焦雷正中苏茴头顶,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在自己床上作贵妃出浴状的楚笙,心中不停质疑他的过分淡定。
“我出去探探他口风,看看他发现我们没,你可别出来啊,别给我惹麻烦。”苏茴警告楚笙之后,便轻轻开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诶呀,看什么节目呢?”她假装刚睡醒,对着苏苜的转过来的脑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很随意地问道。
“你好,三姐夫。”苏苜麻木地对着她身后摆了摆手。
苏茴登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张大了嘴猛地向后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在她身后两步远跟随着的衣衫不整的楚笙。
楚笙很自然地无视了她的反应,反而对苏苜口中的“三姐夫”三字更感兴趣。
“三姐夫中的‘三’字何来?”楚笙整理了一下衣衫,微笑问道。
“啊,你是我姐睡过的除我以外的第三个男人。”苏苜眼神无光,如实回答道。
“哦?苏氏竟如此多情?”楚笙一个闪身站到了苏茴面前,语气不善地问道,“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知压在我之上的两位都是何许高人?”
苏茴大惊失色下闻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牙齿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侵得有些打战。她不敢与楚笙应答,只好冲着苏苜乱发脾气。
“苏,苏苜你这个狗玩意,你生怕你姐活得好是不是?!没有的事儿你瞎咧咧啥啊?”
“姐,我今天失恋了,没心情帮你原场。既然我们姐弟一场,你也得替我分享一点失恋的痛苦。现在的我不想看你秀恩爱,懂?”苏苜神色落寞淡泊地说道,“楚仙君,是这样的,大姐夫是我大尧哥,他俩小时候就在一起玩,是穿一条开裆裤的关系,在我懂事的时候都已经睡了好几十场了;二姐夫我不认识,只是在有一天上午我闯进姐卧室里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光着膀子躺在她被窝里的男人,他是唯一一个赤身裸体被我姐抱着的男人。啊对了,那男的据我分析可能是个牛郎。”
“什么?赤身裸体?抱着?牛郎?”楚笙百年不变的老脸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痕,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茴竟然看见他身体周围冒出的一圈圈黑色火焰。
“诶我天哪,苏苜你真是我哥,你看等会儿我揍不揍死你的!”苏茴冲苏苜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而后对浑身冒黑烟、笑容越来越僵硬的楚笙赔笑道,“陈辛尧那个货只在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跟我一起睡过,你知道的,小孩子嘛不懂事。那个裸男嘛,嗐,他哪是什么牛郎啊,他是跟在钱老身边的小油桃!桃源大宴那天我不是醉酒了吗,抱走了一个小狐狸,没想到抱着他睡醒之后,他竟然变回原形了!”
楚笙的脸色渐渐好了下来,但语气中还是有一点生硬,“你是说尤小桃?”
“是呀,就是那个小油桃,淡紫色中分头,挺高的……”她连忙讪笑着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
腾腾的黑气渐渐消失,楚笙皱眉思忖了半晌后,说道:“想必是他大宴的时候偷喝了许多仙酒,在睡梦中得意忘形了罢。不过,他事后什么反应?”
“没啥反应啊,就贬了我几句而已。”还像你一样说我胸小,奶奶的。
“他虽为灵狐,却素有洁癖,前一夜你将他摔得七荤八素,酒醒后又发现你与他如此亲密接触,应该会很反感厌恶的,难道他没用恐吓欺负你?”楚笙有些不相信。
“没有啊,他也就是傲了点儿狂了点儿,也没揍我啊。”苏茴被问的一头雾水,她实在不知道楚笙干嘛要执着于这个问题上,“再说了,如果他要是真暴怒了,我现在还能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吗。”
楚笙闻言沉默不语,伸手整理了一下苏茴的衣服,说道:“不提这些事了,趁现在有月色掩护,不如去方先生家探查一番。”
“现在?大晚上的去?万一他家有人怎么办?”苏茴惊讶道。
“他妻子定在医院受看护,女儿又在上学,不会有人在家的。”
“那……那好吧,这个时间方穹应该能在,正好我还有话问问他。”苏茴推辞不了,伸着脖子对苏苜说道,“喂,我去跟你楚大哥办点事,一会就回来,你好好在家待着啊。”
苏苜无神的目光投来,毫无感情波动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响起:“我的晚饭呢?没听过失恋的人要暴饮暴食吗?”
苏茴挑眉看向楚笙,为难地表示自己还得给他做完饭再走才行。只见楚笙笑笑,凭空拿出了一袋子桃源产的红豆包,放手掌中轻轻一捏,再眨眼间,便看见袋子口处升起了热腾腾的蒸汽。
豆包子的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屋子,苏苜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看向楚笙的右手。楚笙从中拿出了一个给了苏茴,剩下的全部平稳地扔向了苏苜面前的茶几上。
“你也差不多要饿了,先拿这个填填肚子吧。”他拍拍苏茴的肩膀,“快吃完,我们好行动。”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苏茴已经将大大的豆包吃掉了一半。一眨眼间,苏茴手中的豆包便没了踪影,她舔了舔嘴唇,心下无比愉悦。她看了看茶几旁本来淡泊于天地间的苏苜也同样的暴风吸入中,顿时放心了许多,拍了拍肚子说道:“这豆包子真是填肚子,一时半会儿我都不会饿了,走吧。”
楚笙乐呵呵地拉住她的手,说道,“嘴小肚大,吃东西的速度可真让人咂舌,我自惭形秽啊。”还没等她黑脸,楚笙已经念了诀,带着她瞬移到了苏茴久违的17楼。
二人一同现身在17楼黑漆漆的某个房间中,从这可以看出整个房子都是黑暗一片,一定不会有人在家。苏茴摸着墙壁打开灯确认了一下位置,发现这里正是主卧,并且仍是上次来时乱糟糟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人收拾。走出房间之后,楚笙直接打了个响指,大厅的灯便亮了起来。
“方先生,出来吧,我们这次一起好好谈一谈。”楚笙看向沙发处,微笑说道。
这时,大厅的灯明显暗了几分,面容恐怖的方穹渐渐地从沙发底下似一缕烟般冒了出来,像上回一样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的中央。
“方老板,上回你提到的那个人正是我们的一个伙伴,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这次我们来找你,其实是想谈一下那份材料的具体内容。”苏茴拉着楚笙挡在自己和方穹之间,缓缓地坐了下来。
“材料的事我不知道。”他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方先生,看来你还不了解现在的情况。”楚笙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毫无惧色地盯向方穹的鬼脸,“我们的空闲时间也很有限,不是可以随便花在已死之人身上的。你需要明白的是,只有我们才能帮你了结尘缘,若是不信任我们,大可以在这里干坐过三生三世,直到你妻子和孩子逝去,也解不开谜题。”
方穹涣散的瞳孔慢慢在楚笙脸上聚焦,待注意到他身上隐约的金光时,心下大惊,“你,你是仙师?怎么会到这里来?”他面上尽是警戒,身体本能地向后闪了闪。
“在下楚笙,你可以呼我为楚仙君。这位姑娘是我的助手,她发现你之后,想帮你完成在尘世间最后的心愿,我应约前来只为帮她个忙而已。如果你不能坦诚相告,恕在下无能为力。”说罢,他便起身要走。
“楚仙君!”方穹神情激动地对着楚笙的方向跪了下来,“请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他浑浊的眼中流下一串串老泪,双手想要抓住楚笙的衣襟却又害怕地缩了回来,“请楚仙君救救我的青萍,救救我的女儿!”
楚笙嘴角微扬,回身重新坐下,虚扶了一下方穹,慢条斯理地说道:“方先生请坐,有话慢慢讲。”
方穹见状立马起身坐回,面色悲怆眼神忧伤。
“说来惭愧,方某的部分记忆已然消失,只能将我能记起的一切转述给二位仙师听。”
“记忆消失?此话怎讲?”
“唉……”他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濒死之时,看到两位阴差正在身边等待,那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回到家里查清一切事实,我不甘心就这么惨死在永远没人能找得到的废码头。紧接着,我被扔进海底,魂魄离体,两位阴差就此争执了起来。他们一个说我在陆地上已经咽了气,应该将我拘走;一个说我在水中失了魂,应是水鬼之命。天助我也,我抓住这个机会想要逃脱,却被海底的一个半身老头子定住了身体无法动弹。不久之后,两位阴差下了海,向那个老头说了一番我听不懂的话,最后还是带走了我。”
方穹摇了摇头,续道:“我心下不甘,却毫无办法,只记得这一路上昏昏沉沉飘飘荡荡,当我再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灰蒙蒙白惨惨的宽阔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