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楼。
这是桃源中百姓们最为熟识的二层小楼,位居西山与中央交界处。牌匾上刻着“素衣楼”三个正楷烫金大字,木门两边悬挂一副对联,上书:“赤心对天讲医道,素衣为君念平安”。在这里,百姓们无论得了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得到迅速高效的治疗。显而易见,这便是茶叶沫茶君的医馆及住所。
一楼,乃是茶君诊脉断病之处。十座高大木柜中,仙草神药一应俱全,两位可以借灵力腾空的小童子站在药柜下负责抓药。另一边,有一架红木半敞开式的药架,上面有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有一个大小不定的悬浮气泡,气泡中包裹的皆是吸收天地灵气的活物,每一样都是人间甚至天界的至宝,那些活物受到气泡中的灵气熏染,在其中熟睡不醒,每到茶君需要用的时候,破开气泡活药材便能苏醒,以达到保鲜的作用。茶君平日里除了采药,便是在一楼坐镇,有工作时,便替村民们诊病抓药,无工作时,便捣捣药或者逗一逗气泡里的活药材。
二楼,便是茶君的休憩住所。房间里的色调以素白为主,雪白墙壁,雪白床褥,象牙圆桌,象牙小凳……正中央的太师椅上方墙壁上吊挂着一副远山近水淡墨图,清雅朴素。架子床旁的象牙衣架上挂着五六件平日里茶叶沫穿着的素白衣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干净得直晃眼睛。唯一带着些色彩的,就属其书案后矗立的书柜了,满满的都是各种医书。听闻茶君有个怪癖,就是不喜旧书,所有他费劲心思淘到的秘本,到手时几乎都是破破烂烂的,他便自己动手重新誊抄一遍,然后将旧书还回原处。于是,茶君的书柜中,书籍基本上都是九成新的蓝皮线装本,经过分类后仔细归放,很是整洁。
“小叶,捣出一碗鲜生地汁,小枝,炮姜炭末五分。”
一楼研药玉案前,茶叶沫正拿着瓷杵在青花研钵中自顾自地磨着三七,头也不抬地吩咐两个童子。
苏茴大踏步走进素衣楼,一边感叹着楼中的景色,一边朝着那朵墨绿色的冰冷小蘑菇走去。
“噫,茶君,你在弄什么方子呢?我听还有什么汁呢,能喝吗,我正好渴了。”苏茴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你是肾虚还是血崩,为什么要拿生地汁当水喝?”依然是没有抬头。
苏茴一下梗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求救地看向刚进来的楚笙。
小叶和小枝的工作效率惊人,二人将两味药送与茶叶沫,只见他拿出一只玉瓶,将生地汁倒了进去,又将研磨好的三七粉与姜炭末顺着瓶口洒进液体中,盖上塞子缓缓摇匀。在他脚旁伏着一只带着奇怪项圈的小白狗,他拿起玉瓶塞进它的嘴中,将早已写完的药效与使用方法的那张纸,卷成一团放进项圈上镶嵌的大约一指长的雕花琉璃筒子对其说道:“给田家二郎送去。”
说罢,那只通人性的小白狗便叼着那药瓶撒着腿跑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哇塞,这是你养的宠物啊,真方便啊!”苏茴羡慕地说,“你还有吗,可不可以送我一个,我也希望有这样可以帮我跑腿的小狗狗!”
苏茴不禁开始想象自己日后颓靡放浪的生活,“小白,把遥控器拿来。”,“小白,给我下楼买瓶可乐。”,“小白,帮我把苏苜的电脑插座拔了,我听着游戏声闹心。”,“小白,今天我们要吃芸土排,你去做”,“小白,帮我刷牙。”,“小白,帮我上一趟厕所。”……
看着苏茴口水都要流下来的痴呆状,茶叶沫决定还是不要理她,他问向楚笙:“仙君,何事前来?”
“小茶,有事需要你帮我的忙。”楚笙弹了弹苏茴的额头,将她从不符实际的想象中唤回到现实,“我需要一味药材,名叫‘归鸿’,此药需女子采撷,你又甚懂医药,所以我前来请你协同苏氏去东山采药。”
“哦,这事啊,刚刚我收到钱老的信鸽,他已将话传给我,这味药我虽没亲眼见过,但是医书上有详细图样,应该无大碍。何时出行?”
苏茴没想到茶叶沫居然都没有反抗,欣喜地说道:“茶君,你这是接受我吗?”
“何时出行?”茶叶沫理都没理她,向楚笙重复问道。
楚笙拍拍偃旗息鼓奄奄一息的苏茴,对茶叶沫说道:“把你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你们就去吧。事情比较紧急,越快处理越好。”
“我现在并无急事,即刻出行吧。小叶小枝能在这里看好家,仙君你回住所休息吧。”茶叶沫在柜子中翻出一只标着三个篆字“净本露”的青色凉玉瓶揣入怀中,便向门外踏去。
苏茴跟楚笙挥挥手道别之后,连忙跟上了茶叶沫,像个小怨妇似的跟在冰冷的小矮个子身后,偷偷地挤鬼脸。
就在她刚刚走出素衣楼前院的时候,一个大花袍子从天而降,带着一身的馨香味道扑在了苏茴怀中,用小粉拳砸起苏茴的胸。
“啊~冤家~你去哪玩了~这么久都不找人家~”大花袍子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我去肖琴山你要死啊!”苏茴一掌将他拍在地上,“你欺负我没胸是不是!”
肖琴山从地上爬起来,又凑了过来,仙女状转了一圈问道,“小茴茴,你闻我身上是不是很香啊?”
“你先把你屁股上的泥拍了,再恶心人行吗?”茶叶沫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声尖叫从肖琴山嘴中冒出,“啊!我的花裙子!居然脏了!”
苏茴翻了个白眼,迈步就要往前走,结果被肖琴山一把抱住。
“哎呀小茴茴你们去哪玩,也带我一个呗,我保证不添乱。”
茶叶沫突然觉得跟肖琴山比,苏茴还是可爱多了,便帮她脱身道,“我们去采一种碰了会阳痿的药草,你去吗?”
肖琴山娇躯一震,默默地放开了手,悄悄地向后退了四五步,对二位挥手道:“一路顺风。我去素衣楼看看你新做的香囊,这个‘牡丹芳’的味道太浓了,不适合我这种清雅的男子使用,再见。”
苏茴一边偷笑一边跟上茶叶沫,回头再看的时候,发现肖琴山这个油猴子早就已经一溜烟跑了。
“茶君,有你的啊。”苏茴没想到茶叶沫也有这么黄暴的一面。
“我说的是实话。”茶叶沫面无表情接道,“碰了阳气就会枯萎的药草,我只是漏了几个字没说而已。他心中有鬼,又赖谁?”
苏茴目瞪口呆,这小子阴人之后的解释还挺有说服力的啊,自己这么单纯,怎么跟他混……
——
东山,须臾峰。
“此峰虽与桃源最北的静石孤山不可比拟,但其陡峭也是人神尽知的。有个好消息是,须臾峰上有石梯,不需你用灵气攀登。”茶叶沫道。
苏茴一喜,“诶呦,那岂不是太简单了!楚笙和那钱老头还骗我说什么掉下山就是须臾的事,姐姐我已经被那么不道德的师父拉上静石孤山练那么长时间,在这掉链子是不可能的事。真是的,吓死本宝宝了。”
茶叶沫瞟了她一眼,“静石孤山的山体下是江水。”
苏茴看向自己脚底踩着的如钢铁般坚硬的土地,还有四周林立的尖利怪石,登时被吓出一头冷汗。她仰头看了看被云雾缠绕的山顶,心想这要是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自己情急之下开启了护体的绿球球,恐怕也得震得脊柱粉碎性骨折。
“走吧,现在怕了,也是晚了。”茶叶沫登上陡峭的石梯。苏茴缓缓心神,做好随时开启绿球护体的准备,在其身后跟上。
登上这石梯才发现,茶叶沫的脚丫子比苏茴的小,也只是刚刚够踩一阶石梯,而苏茴的脚后跟总是有那么一小截是悬空的,况且越向上石阶就越窄,她几乎是得斜着身体走路,否则很容易就会重心不稳向下栽去。偶尔走到艰险的地方,手脚并用才能度过一劫,真是本质意义上的“爬”山。须臾峰的“须臾”二字还真是没有夸大其词,若是凡人从山上坠落,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一路上,山路蜿蜒,岔口繁多,茶叶沫比较熟悉路线,挑的都是尽量好走一些的路,也算是照顾新手了。走了有大半个钟头,苏茴不自觉向下望的时候只觉烟雾缭绕,高度难测,令人胆战心惊。路上灵草遍生,芳香馥郁,但苏茴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风景,一直只是低着满是冷汗的头将自己趴在石阶上缓缓前进,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连话都说不出来。
“再走一刻钟,大概就能到半山腰了,到那个地方能有个缓坡,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一番。”
茶叶沫的声音传来,苏茴本能地抬头向上看向他,结果用力稍猛,整个人直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时,她大叫着狂抓向身旁的长草,慌乱中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眼看着就要坠落山崖。听到苏茴的喊声,茶叶沫左手一把拽住树上垂下的藤条,右手扯下自己的腰带向下抛去。苏茴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从天而降的白色布条,眨眼间,便定格在这空中。
缓过神来,半悬浮在空中的二人乍起全身汗毛,豆大的冷汗从脸颊处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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