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各自都数一数各自头上的发饰,仅限发髻上的,听安总管报数,符合数目的自己出来,最少的是零。”楚皇言毕,等待各家女眷的精彩表演。其实,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这样观摩一次,也可以为自己扩充后宫提前准备,何乐而不为。
花蝶语不用数,她的发髻很简单,只用了一个白玉发簪绾了一个百合髻,应该是排到后面展示才艺的了。
“各位大人,数好了没有?”安总管尖着嗓子问道,“多过四十个的,有没有?”安公公问这个话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在街市叫卖的感觉,这个皇帝,想法真古怪,令人难以捉摸,还真不好伺候!
他见周围没人应答,又问道,“三十个到四十个之间的有没有?”
还是无人应答。
安总管再一次降低了数目,“二十个到三十个之间的有没有?”
一片安静。
“十五个到二十个之间的呢?”
有人轻笑起来。
渐渐地有人低语。
“我们又不是皇后嫔妃,头上怎么会插那么多金光闪闪的东西,戴三五个装饰一下就够意思了。”一个贵妇人低低地笑道。
“就是,四十个?三十个?二十个?十个?那头上不是和中箭一样?”另一个与她交好的贵妇接着她的话也小声笑道。
男人们不懂这些,只觉得皇帝的这种方法比较新颖,变着方儿地可以了解女人发饰的个数,也不错。如此看来,他们家的女儿都比较质朴,不是那种穿金戴银的败家子儿。
甚至有的权臣感动不已,下定决心,这次宴会结束以后,回去要多给夫人,女儿买点首饰发饰,好好把她们打扮打扮呢。
但是太监对这个相当了解,他们的皇后,各宫的妃嫔,哪个头上不是珠光宝气,珠围翠绕的,各种各样的鲜花,玉簪,宝石翡翠,金钗,银钗,华胜,步摇……种类繁多,数不胜数,每日装扮,巴不得都别在脑袋上……
“多于十个的有没有?”安总管觉得,自己彻底是街市上叫卖的小贩了!
“安公公,小女头上有七枚珠花,你问一问有没有比小女多的?”枢密使韩琦忍不住了,打破了殿中尴尬的气氛。同时,收到了安总管感激的一眼。
无人吭声。
看来七个是最多的了。
“韩爱卿,那就由你的女儿第一个出来展示才艺吧。”楚皇朗声笑道。心里却对安总管极为不满,干嘛报那么多的数目?真是浪费时间!
“臣遵旨。”韩琦作揖行礼,让自己的女儿走了出去。
只见韩琦之女站入正中央的舞台盈盈一拜,回身冲着自家方向点头示意,乐音便如泉水叮咚一般响起,她亦挥动着水袖,扭身,旋转,下腰,侧身……舞动之时,美目凝着轩辕祺的方向,不停地抛媚眼,每转一圈,便抛一个……
坐在那里的轩辕祺突然觉得,这样的楚皇,这样的楚国,能有花钟,朱雀那样的将领忠心守卫,简直匪夷所思。
早已在府中想好“活跃气氛”的花蝶语此时又开始踌躇起来,究竟要不要按照计划做!
朱钗个数就此挨个降低地报出来。
发髻上有七个头饰的就韩琦之女一人,她表演了舞。
发髻上有六个头饰的有三个女子,分别展示的是琴,舞,舞。
发髻上有五个头饰竟然有五个女子,无外乎,还是琴技和舞姿。
……
众女子,随着报出数目的减少,竟然不断地增加。
真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每个人都尽心竭力将自己最擅长的拿手绝活展示出来,然,除了琴就是舞。
直叫宝月殿内的众君臣宾客听的昏昏欲睡,看的乏味无趣。
花蝶语也等的眼皮直打架,竟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戴上八支朱钗夺个第一,好早早完事!
她只觉得眼前不断闪过各色衣衫:柳绿,橙黄,鹅黄,月白,苍青,翠绿,桃粉,胭红,水蓝……其中,穿月白色衣衫的那个女子的琴技绝顶一流!竟然让身具内力,时刻保持清醒的花蝶语爬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花蝶语有这样的感觉,众人亦有同感!
尤其是楚皇的那个深情注视过花蝶语的皇子,更是烦躁不安,离开宝月殿好几次,最后干脆不回来了。直到安总管叫着:“一个的有没有?请上场”的时候,他才进来,但是面色很是难看。
蓝亦辰倒是很有定力,一直站在“相爷”身后,不自知地,竟津津有味地看了花蝶语一个晚上。他如今觉得,看花蝶语比看表演有意思多了。这个女子,一点儿都不端庄!倒是活络的很,虽然带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光看她的动作,和那活络的眼神,也知道她的表情有多丰富了,圆睁,笑弯,轻眯,紧闭,蹙眉,转一圈,再转一圈……可爱的很!
中间,她还爬在桌子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一定是睡着了,看她均匀起伏的肩膀就知道,一定是的!
二皇子宸王殿下今晚也沉静的很,看似平静地在看各家女子展示才艺,实则却在反复思考着:她会出来表演吗?她会展示自己的什么才艺?
开始他还不希望她站出来为轩辕祺表演什么。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整个晚宴,她都不曾看过那个轩辕祺之后,竟希望她能出来为自己表演些什么了。也是,朱雀和轩辕祺在战场上是见过的。还记得他们争锋相对,互相厮杀的情景,她怎么会将他放在眼中。要知道,她是那么的骄傲。
这些臣子的女儿准备的不是琴就是舞,她会准备什么呢?难道是舞剑?舞拳?……终究还是舞。难道是作画、吟诗、唱歌?朱雀将军应该没那个雅兴……那么是弈棋?常年作战之人,棋技定是不同凡响,那对手又该是谁呢?若是实在无人,他倒是乐意奉陪,只是,她会选自己么?
轩辕祺早已在心中有了人选,被楚皇这么安排,他也不反对,反正闲着也没事,早早定了人选,那宴会岂不是无趣。但是,他没想到,不定人选更是无趣到了极点!这漫长难捱的表演何时能到头?!
身为堂堂齐国大皇子的他,怎么会稀罕区区的表演?他什么曲子没听过?什么舞姿没见过!这些优美的琴曲,华丽的舞蹈看多了,反而让他反胃,厌烦!尤其,那些表演的女子个个如狼似虎,如狐似妖的眼神,更是让他倒足了胃口。
快点结束!
此生,别再让他看什么才艺展示!
再也不看了!
……
“一个的有没有?”安总管无奈地再次问道。
“蝶语,该你了。”花钟拍了拍花蝶语的肩膀,花蝶语蓦地起身,小手不忘抹抹唇角。
一直注意着她的蓝亦辰忍不住笑了,肯定是一直趴着睡觉,流口水了。这家伙会什么才艺呢?她的那个“废物”名号可是影响很大很久了!此时她要扮作南楚的第一才女,很是期待呢!
轩辕祺也看到了花钟身侧的女子起身,唇角勾起了微笑,“等得就是你!”他永远也忘不了几日前,那一战诡异的失败!那是他莫大的耻辱!只有钳制住他的女儿,他才能牵制住这个南楚的“战神”!以后再想侵略,只需绑着他的女儿上一上战场,就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了!
面色烦躁的那位皇子一看花蝶语起身,亦是精神大振,可惜,那大振的精神却不是喜悦和期待,而是担忧、紧张!他害怕这个伊人被轩辕祺选中!
花蝶语略略颔首,缓缓地一边走向正中舞台,一边暗道:既然你们对抚琴乏味,那么我就再给你们抚一曲!
“皇上,皇后娘娘,祺王,各位大人,臣女要展示的才艺是:抚琴。”花蝶语恭敬地低着头,说罢,也不抬头,盘膝而坐,将玲珑剔透的小手搭在早已摆放在一边的琴弦上,琴弦颤了颤。正欲拨动琴弦之时,却被人打断。
“等一下,祺王要选王妃,你怎么能带着面纱不让他看清楚模样,这样你让祺王如何判断?”一个大臣不满道。
“就是,想用朦胧的美态迷惑祺王?”另一个大臣也不满道。
……见两个臣子刁难,宸王面色不悦,正欲起身发作,却听朱雀说话了,于是止了起身的动作。
“大,大人,臣女担心自己的面容太过意外,怕惊着各位,所以……所以以纱遮面。臣女不是故意这样的。”花蝶语连忙慌乱地摆着那双小手,头也不敢抬,哆嗦着,惶恐地说道。
这个哆嗦的样子一下把花钟逗乐了,他的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会表演呢。她何时这般胆小过?
微怒的宸王也不觉扬起了抿紧的唇角,这时候的朱雀仿佛又回到那日天真无辜的样子,真怀念她的那双小手!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不怕吓,你速速拿掉面纱!”先前的大臣恼怒不耐,本来,这个宴会就够让人心烦的了,大家都想赶紧回府歇息了,她竟然还在这里拖延时间!
“你是花爱卿的大女儿花蝶舞吧?你就把面纱摘掉,朕恕你无罪。”楚皇也不想在这里煎熬了,那感觉简直是,太痛苦了!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臣女只有摘掉面纱了。”花蝶语说完,索性抬起了脑袋。遂又睁着清澈的眼眸绕着宝月殿转了一圈,看到众人好奇,期待的目光,狡黠一笑,才缓缓地摘掉了面纱。
“啊!----”
“妈呀!----”
“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彻底惊醒了在场所有昏昏欲睡的人们。
除了常年戍边打仗的武将们、蓝亦辰、轩辕祺和宸王,其他养尊处优,太平生活惯了的男人们皆是一副胆战心惊,见了鬼的样子。女人们就更不用说了,直接跳起来,乱跑,抓狂,大哭……
花钟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蝶语,怪不得临行前说“爹爹,我的面容太叫人惊讶了,不得不如此!”原来,此“惊讶”非彼“惊讶”,她说的惊讶和他想的惊讶是两回事,一个是吓的惊讶,一个美的惊人。亏得他那日见过类似的,有了经验,否则自己也忍不住叫出声呢。
他们究竟看到了怎样的一张脸?
花蝶语因为多次在外打仗,见过很多死状狰狞的面孔,她就是用血红的胭脂,将自己的脸,抹的比较残忍,比较接近死尸而已。尤其是蔓延到下颚的唇边那一圈红,仿佛刚生吃了人一般,又仿佛被割掉了舌头,看起来鲜血淋漓,分外恐怖;而鼻子,脸颊也因是一片血肉模糊之状,早已分不清鼻子在哪儿了。除非是打仗见的多了,否则,一般人难以接受。
那就是一张溃烂了的僵尸脸。
“你……你……你!……”楚皇被吓三魂丢了一魂,说话都结巴了。
“皇上,臣女前几日不小心磕在砖石之上,伤了脸,您刚才说摘掉面纱,恕我无罪的!”花蝶语撅着嘴,嘤嘤地哭起来。眼泪仿佛说好了似的,吧嗒吧嗒地竟然落了一地。
只是,她一哭,再一抹,宝月殿的地上竟然掉下了一滴一滴的血红,看起来很是诡异!
再看她的脸!
“啊!----”
“鬼呀!----”
“救命呀!----”
惨叫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紧迫。仿佛,正在流血的是他们一般。
她的眼角也蜿蜒着猩红,仿佛,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血水。
“好!有新意!精彩!”这时,一声灌注了内力的喝彩声响起。
顿时,宝月殿安静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居然是一晚上都未曾说话的轩辕祺。
……
“既然祺王这么喜欢你的‘新意’,那朕就不怪你了,你,赶紧抚琴吧。”楚皇歇了好一会儿,说道。他本想说,“你赶紧将面纱遮上速速抚琴吧!”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还有轩辕祺的面,他说不出口,那算是朝令夕改么。
花蝶语又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才将手指搭在了琴弦上……
这次,搭在琴弦上的不再是玲珑剔透的小手了,而是沾满“鲜血”的一双“血手”,琴弦颤了颤,突然便有了波澜之声,只见她指若狰狞的红莲花,袖如云朵,轻拢慢捻抹复挑,长袖挥洒间,琴音便如同拨云见日,铮铮作响……
殿内众人瞬间被这气魄宏大的开场琴音吸引,正欲陶醉其中,突然,音调一转,如晴天炸雷一般,鬼哭狼嚎的凄厉弦音霎时响起,指尖一顿一挫,如裂帛般,凌厉澎湃,似金属摩擦般,刺耳难忍……声声催人命,听的人头痛欲裂,心惊肉跳,心中生慎,几欲拔剑而起,厮杀个痛快抑或起身仰天长啸,纾解旧日的郁结……直至她挑完了最后一根琴弦,场中所有的人还战战兢兢,深陷恐惧之中没有恢复。
精通音律的花蝶语将各种高难度的音调糅合在一起,奏出了这旷世魔音。
第一个清醒的便是花钟,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女儿:不会抚琴?!
第二个清醒的是蓝亦辰,他用极度好奇地眼神再次审视着这个面容绝对骇人的花蝶语:这就是花钟的废物?傻女?我的御赐正妻?能奏出让人几欲张狂,身临其境的恐怖琴音,我看,全天下就你一个!
第三个清醒的是轩辕祺,他笑着凝视着这个面容惨不忍睹,花将军的女儿,超级想开怀大笑,紧接着,他就真的“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就算你是这副摸样,我也志在必得,你就安心做我的王妃吧!
第四个清醒的是宸王,想了将近一个晚上--她会展示什么?几乎将能想到的都想过一遍了,他才明白,他的方向是错的。他一直在想她会如何展示自己的优点,却不知,她要竭力地毁掉自己的形象。她,真的很特别!
琴音,以美为目的,令人陶醉;然,丑的也有,均丑的无序,令人生烦,被称为噪音。像花蝶语这样能将丑陋恐怖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当世无人!
“皇上,臣女演奏完毕。”花蝶语仰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极是礼貌地行礼退回,动作自然得体,雅致清宁,仿佛她顶着倾世的妆容一般。既然面纱已然摘掉,那么不多吓吓你们,真对不起自己的辛苦。
神智恢复的众人突然觉得,此时,一晚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现在异常的神清气爽,心内亦是酣畅淋漓的痛快。看着花蝶语缓缓退回,骤然忽略了她可怕的面容,直接将她归入“仙人”的行列。总是平静的生活,确实无味,偶尔被这样吓一吓,挺刺激的!
安总管竟然忘记问后面还有没有人是一个发簪,零个发簪的,就一直一直追随着花蝶语的身影,痴迷缱绻,发呆发愣。
这个女子,好特别啊!人丑,琴音更是恐怖。
但是却让人很留恋,好想再听一遍那鬼哭狼嚎的琴音啊!真的好想啊!
听惯了悠扬婉转,缠绵叮铃,莺莺袅袅的宫廷悦音,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似是有了受虐倾向,众人竟然都有这样的心思。
男人想听,女人更想听!
(蓝儿道:这种感觉就仿佛,听惯了轻音乐,偶尔去迪厅里听那响亮无比,几欲震破耳膜的摇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