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西楼的伙计目露心疼地望着这几个埋头苦吃的汉子,他们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这时,木质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过而立、两鬓泛白、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了上来。
正在吃饭的其中一个汉子见到来人,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相迎,只是,不曾开口,仅用目光询问般地望着他。
“上京茗香阁鲁山、西阳城守端木云、锦城城守炙火均传来消息,”那人也不犹豫,很快地说道,“还有明江以西的新都……”
“让文景进来说。”雅间内传出一道淡淡的男声,带着微微的醉意。
“是。主子!”那汉子听闻自家主子的声音,让开身子。突然心,生疼。他们几人都饿成这样,而主子和他们一样在赶路却什么也不吃,独独点了几坛子烈酒,一人空腹独饮,怎能不醉?身子也受不了啊!
“主上,西阳城守端木云将军派斥候传信,西阳官员人心浮动,除去楚派官员毫不知情外,燕朝的官员有三分之一支持四皇子殿下。而且,西阳外看归楚,实为大燕,却也有三分之二属于四皇子殿下。前日燕朝兵变,四皇子殿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控了燕朝的过半兵权。而大燕的统军虎符原本在五个带兵将军的手中,如今五人尽数投靠了四皇子殿下。端木云将军这边只有一干文臣,却再无可调用的武将。”
名叫文景的中年男人躬身说完,等待拓跋逸慢慢消化,余光偷偷瞅了主位上的年轻男子一眼,却见他毫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盏却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
“继续。”良久,拓跋逸淡淡道,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窗外那有些刺目的景致。
文景思索再三,决定说第二件他认为重要的事:“主上,探马来报,燕朝新都来了贵客,阿拉那王国的国主亲自前来吊唁燕皇,那位国主还带着他最宠爱的小女儿纳兰香公主。四殿下有意与之结亲,那国主也表示,娶纳兰香公主的那个人,必定得到他的鼎力相助以恢复大燕。”言外之意,亦能助其剿灭逆臣贼子。
“继续。”还不待文景停顿,拓跋逸便不耐地选择了下一个。什么新都贵客,什么纳兰香,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烦!【那感觉,就如同爱听流行音乐的90后,突然听到了咿咿呀呀的戏曲一般赶紧换台。】
“主上,锦城新上任的城守炙火大人派人快马传信过来,他说他在锦城的街市上遇见了雷玄大人!”文景松了一口气,总归是一件喜事,主子的脸色是不是该暖一暖了。“他还说,雷玄大人不日便会赶来和主上汇合,以助主上一臂之力。”
“文景,你存心吊本座的胃口?”一道冷的几乎能结冰的声音不耐地自年轻男子喉中吼出。
八字胡男子双腿一颤,扑通一声跪拜行礼道:“主上,小的无心,请主上明示。”
他当真是一头雾水,一向神秘的主上从不轻易现身。唯一见过的一次,主上那沉稳内敛,做事谨慎的性子给他印象极深,不想今日主上如此暴躁,亏得现在是大清早,酒楼还没有营业,否则这一嗓子岂不是被有心人搜集了去。
“算了,你继续说吧。”刚才,拓跋逸在雅间内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来自上京茗香阁的鲁山,这个文景却绕来绕去的言左右而不提,这不是存心是什么!
说来说去,他最在意、最关心的,还是那个被他夺去初夜、倔强美丽、与众不同的少女。
今日就是她和齐国联姻的日子了,她会去吗?
她的办法那么多,她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她会恨他吗?
她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那他呢?夺走她的初夜,而他也送给了她第一次,他后悔么?一个异常明朗而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不!他不后悔!
这些胡思乱想的问题搅得他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他快崩溃了!
他似乎病了。
他真的病了!
“回主上,上京茗香阁的鲁山飞鸽传书,昨日午时,齐国的祺王迎娶楚国花钟将军的女儿,两人不行常礼,堂而皇之地在榕花大街上步行,后来祺王将花钟之女抱上草原神驹,两人共乘一骑,飞奔至北城门而出……”文景突然感觉到这个主子周身不断地散发出猎猎寒气,后襟直冒冷汗,不禁住了口。
“还有吗?”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蹙起了眉,怎么是昨日?不是今日么!
“鲁山还说,那个女子脸上布满大块的红斑,奇丑无比。她和祺王走在一起,两人很明显的貌合神离。”文景突然纳闷了,这算什么无聊的八卦消息,跟大燕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不过文景很快发现了,这个八卦消息跟大燕没关系,却跟主子有极大的关系,他的这后半句说完,主子身上的戾气明显消散殆尽,眉间舒展,竟然还微微的出现了极为珍贵的暖意。
“文景,做的不错,你退下吧。”拓跋逸唇角微挑,又道,“叫伙计做几道拿手菜端上来。本座感觉有点饿。”
“是,主子。小的这就去准备。”文景莫名其妙地躬身退出雅间,却见外面的五名大汉已经自行安排,两个站岗守卫,另三个逮着机会小寐而歇,只是,这休息的地方居然是雅间外的几张长凳上。
要知道,望西楼可是有上好的天字号客房。
……
拓跋逸正在雅间用餐,就见文景拿着一只竹简匆匆而来。
“何事?”拓跋逸一边优雅地夹起一片鸭肉,一边挑眉问道。
“主上,小的刚收到锦城城守炙火大人飞鸽传书的急信,还未拆封。”文景恭敬地将竹简递至拓跋逸面前。
拓跋逸闻言,手指一顿,接过竹简,揭去密封的火漆,取出里面的纸签展开细看。
文景只见看着急信的主上面色渐渐变冷,他大气也不敢喘,背上的衣衫再次被冷汗浸湿。
拓跋逸凝眉,不管是自己,还是派别人,此刻都已经赶不及了。
那个女人,怎么可以和轩辕祺在温泉谷同帐共寝!
三十九跟着齐国的完颜烈先行拔营,而独留下酣睡的她和轩辕祺随后再走,这是什么情况,什么原因,三十九却不得而知。
心,如乱麻、如蚁噬、如刀绞,如冰冻。
他虽然人在此处,但是他的心,却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主子,端木云将军的斥候有要事禀报。”雅间外,守门的汉子很成功地阻止了他继续心痛。
“让他进来说。”拓跋逸将手中的纸签慢慢地揉在掌中,眸间闪过一丝赌徒一般的狠,再次松开手掌之时,一把灰白色的粉末顺着修长的手指无声地流下来,只是还未落地,便被入窗而来的晨风吹的无影无踪。
“启禀太子殿下,端木将军孤木难撑,面临困境,请殿下主持大局。”斥候一进门,便屈膝下跪说道。
“困境?难撑?”拓跋逸漆黑的眼眸注视着面前汗流浃背、神色凝重的男子,问道。
“端木将军目前在西阳城过的十分辛苦,楚国那边的官员本就不好对付,如今还被四殿下的人排挤打压。昨夜,那两帮人秘密集会,竟然给端木将军定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如今,将军已被关入西阳府衙的大牢,说什么他是敌国细作,不日便要被问斩。”
“辛苦他了!你下去吧。”拓跋逸淡淡地说道,“本座自会救他。”
“是,殿下。”男子闻言,神色微微放松,低着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拓跋逸目送着斥候退出后,才说道,“文景,倘若雷玄来此,就让他到西阳城主府来找本座。”
不论事态如何,至少,目前他还是掌管西阳的蓝亦辰蓝相!
至于那个活跃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四皇子拓跋旭,既然他不曾当自己是太子、是弟弟,那么休怪他不认他这个哥哥!
而那个女人,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无暇分身的他只能赌,赌她是他的,赌他还能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