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叹花蝶语画的那双眼睛传神至极,仿佛真被画中的双眸笑望,但是依旧颇为不解。
再怎么说,那清灵的剪水双瞳之中显映出的也该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怎么会是一只妖娆的蝴蝶?
就在众人对这双秋水般的瞳眸迷惑不解之时,皇后郭络罗氏笑意吟吟的声音似是随心一般地响起:“花姑娘的画作虽然别具匠心,只是,本宫更中意多伦大学士的千金多伦如雪之作。一双只能看到蝴蝶的笑眼,怎能与花树下痴痴守望心上人的女子相比。”
“母后……”
“皇后说的有道理!民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花蝶语打断正欲出言反对的轩辕祺,随手将展开的画帛放回桌案,又认真地道,“民女也认为,那双含笑的眼睛似乎看错了对象。煜祺,这一局,我认输!”
轩辕祺闻言,深眸微不可察地一冷,却也不再出言阻拦,而是扬声说道:“馨儿,将王妃的新作给本王妥善收好,本王要挂于枕榻前日日观赏!”
挂于枕榻前日日观赏!
语声毕,全场哗然!
这是怎样的殊荣!
祺王欲将只有一双黑漆麻糊的眼珠子的画帛收起,竟要挂在寝殿?还要日日观赏!
也不怕晚上看到瘆人?
祺王到底有多宠爱这个异国的女子?
这个骄傲无礼、野蛮手辣的楚国女子何德何能?能得到他们的祺王如此的用心!在大齐文武百官、皇帝皇后面前,在月神宫、南宫世家的贵客面前如此夸张地袒护一个还欲毒死他的阴狠女子!
祺王并不是不能收下比试者的作品,可是,要收,也该是多伦如雪那副赏心悦目的唯美之作,不是吗?
太夸张了!
太不可思议了!
“是,王爷。”馨儿是轩辕祺的人,自然惟祺王的命令是听。
见此,皇后郭络罗氏虽然表面上依旧微笑端坐着,心内却早已怒火燎原,恨不得将殿中的那个楚国女子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她的儿子,她今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生了这个孩儿,她这个一向听她话的儿子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异国女子忤逆自己!
那个曾经为她杀掉轩辕厉的宠妃,灭了那个贱人九族的乖儿子,今日竟然与他的母亲作对!
全因为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子!
心里虽然极恨,极怒,但是她现在却不能再说什么,方才人家也说过,这一局,她认输!
“哈哈哈哈,看样子,花姑娘虽败犹胜。”齐皇轩辕厉突然朗声大笑,眸光烁烁地望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还有谁想挑战花姑娘?”
南宫琉璃本欲露脸争夺祺王正妃的位置,但见轩辕祺如此偏袒这个楚国的女子,甚至不惜与皇后娘娘反目,心里不禁打起了小鼓。
她究竟要不要起身去挑战?
来的路上,因为这个女子,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这个贱人还让皇后娘娘吃瘪,此时,她若是光明正大地胜了,定能得到皇后娘娘的欢心。
至于祺王殿下,她挑战与否,胜利与否,他对她的态度始终都是冰冷如霜、假面应付,倒不如去搏一搏他的正妻之位。
或许,她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祺王妃,而那个贱人真如她之前所说的,只是一个牵制楚国的棋子,一个小小的祺王侍妾,一个同样是张狂不羁、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祺王殿下温柔假面下的玩偶呢。
祺王殿下可不是一般的皇子,杀父皇宠妃,搬床榻上朝的事都能做出来,区区在寝室内挂一副另类的画帛算什么。
不挑战,她永远离祺王殿下十万八千里,挑战,她就有机会接近他,甚至,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王妃。
如此反复的细想,南宫琉璃隐在袖中的拳头竟沁出了丝丝冷汗,也许是激动或者紧张的缘故,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皇上,”南宫琉璃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起身道,“容臣女一试。”说罢,她双目狠狠地望着远处的女子,向曲香殿的台中走去。
花蝶语就纳闷了,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是白痴吗!瞎子不看,听都能听出来轩辕祺对自己志在必得,她们又何苦巴巴地赶来当自己展露才艺的垫脚石?在楚国,她好不容易在轩辕祺心中树立起粗鄙不堪的形象,今日竟要一点点的被她们毁掉?
轩辕祺也真是,既然要留下她,干嘛还要这么麻烦的争夺?以他那狂妄不羁的行事风格,直接可以免了这个晚宴,不是吗?
这样想着,花蝶语无视南宫琉璃那吃人般的目光,转眸望向轩辕祺,却见那人执着酒杯对着她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不禁心内了然。
原来是想知道她的能耐!
哈哈哈哈!
你做梦!
“我认输。”花蝶语清声正色道。
“还未开始,怎能言败?”南宫琉璃刚步入放置琴铮的高台,闻言,挑眉讥诮道,“莫不是技不如人,害怕了?”
“正是。南宫姑娘,你的琴声我在来雁京的路上已经见识过了,如今,我只觉自愧不如,不如就此作罢,我输了。”
“你可知此时认输会是何结果?”南宫琉璃睨着对面的女子得意地反问。
“不知。”花蝶语本来就不知道输了会有什么结果,左不过不可能立刻去死,只要不是死,她就不怕!
说话间,花蝶语只觉得有两道怒意森森的视线直逼自己而来,即使不看,她也能猜得出来,生气之人非轩辕祺莫属。
他想看她的底牌,她却偏不如他意!
“哈哈哈哈,花姑娘果然是将门之后,武功了得不说,做事也如此爽快利落,即使认输,也不失将门之风。朕宣布,南宫世家的二千金南宫琉璃立为祺王妃,花姑娘输于新娘挑战,封为祺王侧妃。”轩辕厉不管底下的人怎么暗潮汹涌,满面笑意地朗声说道。
“父皇您怎么……”
“朕意已决,皇儿还有什么事?”轩辕厉打断轩辕祺还未说完的不满,温和的鹰眸含着隐晦的犀利直视之,沉声问道。
“……”轩辕祺一时竟无话可说。
轩辕厉先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朕意已决!才问儿子还有什么事,明摆着就是,除了立正妃、侧妃的事,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可他除了想立花蝶语为正妃,还真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事儿了。南宫琉璃算哪根毛,竟被父皇立为他的正妃,他的正妃唉!
他娶妻,却要由别人来决定那个女子是谁,他怎能满意!
可是,不满又如何?
表面上,父皇独独宠他;世人眼中,父皇对他的溺爱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可是呢?
他为何时至今日依旧动不了轩辕无名一根寒毛!
他为何连自己的妻子是谁都无法亲自决定!
迎着父皇那习以为常的表情,轩辕祺心里一阵不舒服。
多少年了?他习惯了,就以为自己也习惯了么?他以为那是父亲该有的表情吗?温暖慈爱的笑眼深处,为什么有丝丝的冷意?
望向轩辕厉那仿佛冬日暖阳一般的笑脸,轩辕祺总能感觉到,在那暖阳的背后,便是一个布满毒蛇的阴影!
“儿臣,”终究,轩辕祺一如深藏不露的父皇一般,将一切想法压于心底,回道,“遵旨!”
“哈哈哈哈!”轩辕厉大笑一声,仿佛对“遵旨”二字异常满意似的,又仿佛对南宫琉璃这个正牌儿媳喜爱万分一般,笑道,“既如此,婚礼继续罢。”
群臣山呼万岁,曲香殿内一时歌舞升平。
接下来要做什么,花蝶语全然不知,此时,她对接下来的婚礼也丝毫不感兴趣。她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父子、母子以及帝后两口子之间的关系,与她和爹爹在一起时甚至谈及娘亲后的感觉,竟然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们是一家人吗?
若不是亲眼所见轩辕祺与轩辕厉眉目相似,与皇后郭络罗氏的神韵如出一辙,花蝶语都怀疑轩辕祺是不是一个领养回来的傀儡皇子!
望向轩辕祺在丝竹声中稍显郁愤的背影,有那么一瞬,花蝶语竟感觉到了他的落寞,不禁对他生出一丝的怜悯。是的,就是怜悯。
在偌大的光环笼罩之下,花蝶语也对自己的发现及心境的变化有一丝错愕。
大齐的大皇子祺王殿下,居住在令人无法理解的“千秋万岁殿”内,有高居皇后之位的亲娘做靠山,还得到身为皇帝的父亲毫无底线的宠爱,怎会落寞!
花蝶语自嘲地笑了笑,再次望向早已被红绸牵系在两头的轩辕祺和南宫琉璃,仿佛方才的后知后觉如幻影一般悄然而逝。
从楚国出发,她还是楚国君臣心目中的祺王正妃,来到齐国,却急转而降为祺王侧妃,也许,在这些人眼中,她是一个可怜之人。
但是,今日有这样的结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封妃之典只为正妃举行,至于侧妃,岂会有什么仪式?能沾着一点陪同祺王出席的荣光于今日露脸已是莫大的荣耀,因此,后半段的晚宴,主角已完全由花蝶语变为南宫琉璃。
看着上首处笑容满面的皇帝轩辕厉与皇后郭络罗氏,花蝶语一阵恍惚,犹如做梦一般,似乎今日,她,只是一个贸然闯入别人婚宴的旁观者,她一连月余,车马劳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来参观别人的婚礼!
再一望那对由红绸相伴的新人,花蝶语一阵轻松。早已不记得当初在楚宫内狂野不羁的轩辕祺就是今日这个不遂心愿另娶她人的皇子。
输掉挑战被贬为侧妃,并不代表她就此被人遗忘。
各种嘲笑讽刺挖苦惋叹之声不绝于耳。
似乎,那些人不痛痛快快地议论一番,就浑身不痛快一般。
这个齐国,终究不是轩辕祺做主!
水,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