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发的时候,左时小心翼翼的蹭过来想跟晋千与同骑,被青林一把抓住塞进了四王妃的马车,口中的话说的恭恭敬敬:“马上颠簸的很,昨天委屈了大人几个时辰,卑职实在心中不安,还好今日有王妃的马车,大人和王妃是同胞兄妹,自然不计较搭个便车,是吧?”说完挤眉弄眼的朝几个兄弟一使眼色,几个兄弟随声附和:“大人千金贵体,应当坐马车。”
左时一步三回头、别别扭扭的上了马车,掀着帘子眼神恳切的向晋千与处瞄,被青林一把拉下车帘,险些砸上了左时大人的高鼻梁,高声道:“出发!”
一队人马行到黄昏,风雪渐渐止住了,一行人下马搭帐篷生火,左时蹭的跳下马车就跑过来替晋千与帮手,还没走到跟前,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王府的侍卫司空见惯,觉得大人在这茫茫雪地上能走上几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个个颇有些老妈子的情怀,想着左时大人要自己摔倒再自己爬起来啊。
晋千与一行侍卫笑的前仰后合,青辉年纪小,平时嘴上就没个顾忌,这会儿更是嚣张,一脚踢出一片雪雾,衣角翻飞,哈哈大笑道:“大人好身法。”
左时被臊的一脸通红,竟也不恼,爬起来拍拍袍子道:“过奖过奖。”匆忙几步疾行到晋千与身边,当住晋千与的脚步,伸手拔出被雪覆盖住的一丛荆棘,小声道:“恩人,这大雪天的最容易被这种荆棘扎住,这东西小刺上有剧毒,我以前跟恒嘉在城外打猎的时候就被扎到过。”
晋千与一愣,他手上小小的一株,干枯萎黄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想不到竟然有毒么。
他这么跑过来竟然是为这个,看着左时佝偻着腰在雪中翻找,晋千与随着他弯腰也顺手去拔:“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个?”
“哎呀,可不得了,不能用手乱抓,会刺到的。”
左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怪叫。
晋千与一甩手将手中荆棘和左时的手一起甩脱。
左时一张冻的烂桃似的脸红了红,轻咳一声:“那个那个,我下马车的时候脚被扎了一下。”
“啊?!”晋千与奇怪的看着他,他不是说这草有毒吗?怎么被扎了还这么泰然?
“我不知道这里离靖安这么远也有这个啊,啊什么啊?”左时不好意思的继续低头搜寻。
“我是说你嘴唇青了。”
“啊,啊,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啊,啊,我忘记拔出小刺了。”某人杀猪一般原地跳脚尖叫,将远处收拾东西的侍卫惊得都往这边瞧。
晋千与一拳将左时砸倒,招呼青林青辉来帮忙,在某人杀猪一般的叫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嚎叫声中,晋千与迅速的拉掉他的鞋袜,拔出荆棘,上了药。
忙活完左时,让青林把他背去帐篷中躺好,晋千与站起身一抬头,女子柔如棉柳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三月的花瓣在唇上轻点,一瞬离开。
晋千与下意识的低头。
左倩微微一笑:“姑娘贵姓?”
“王妃,卑职是男子。”晋千与拱手行礼。
“哦?那敢问壮士怎么没有喉结?”左倩眉眼笑莹莹的看着她,自从昨夜怀疑她是白弄樱,这位四王妃就心情莫名很好。
晋千与缩了缩脖子:“卑职欺瞒王妃,罪该万死。”
这女人果然不愧是周恒历的女人,眼神好生犀利,就算是承认自己是女子又怎么滴,这就能说明我是白弄樱了吗?
“姑娘贵姓?”
“晋千与。”
“晋千与……不像是大周姓氏?”
“禀王妃,我来自塞外。”晋千与脸不红气不喘的瞎掰。
“喔,晋姑娘和我一个故人很相像,昨日是我误认了,左倩给姑娘赔罪。”温软的声音,温软的身姿让人直觉一阵温顺春风拂面,不知道哪个心肠毒辣的周恒历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娶上这么温厚的女子。
“卑职不敢,王妃折煞卑职了。”
眼前毕恭毕敬躬身行礼的少年脸上一派认真的模样,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左倩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闷得透不过气来,脸上虽然也挂着温软的笑意,心里已经一片冰凉。
脑海中翻腾的都是一副阳光明媚的画面;娇软的女子轻盈的旋转,孔雀羽的花毽子在身周翻飞的像一个彩蝶,清爽的银铃笑声摇曳生姿和着香甜的槐花气息扑面而来:“倩倩,改日我嫁了恒嘉,见面就叫你四嫂,看你还敢不敢叫我姐姐。”
女孩子羞红的双颊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耀眼鲜艳,娇嫩的脸庞因为剧烈的动作红扑扑的,繁绕奢华的裙裾划开如水的清纯年华,其实自己比她小了也就五天的时间,那时追着她叫姐姐,也不过就是嬉闹而已。
紧攥的双手,粉白的小手都变得青紫,左倩的腮边苍白如雪,她明明就是灵韵,凤目顾盼,香腮雪肤,就连耳垂下一颗红若樱桃的小痣都未曾改变,可是眉宇间再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灵韵,就算此刻站在她的面前,也有一种阻隔千山万水,飘渺无依的无助感,微微闭了闭眼,悄无声息地转身而去。
晋千与弹弹袍角的细雪,眯眼看向已经走远的一地雪白中那个孤寂的纤弱身影,只是听说过沪亲王妃和白三小姐的关系不错,今日看来不只是不错,应该是很好,类似于现代的闺蜜一级的人物了,她们两人熟悉到和朝夕相处的冯妈妈几乎不向上下,且不说这样的频频打探自己,就算是一举一动无不昭示着白弄樱落难她很心痛,眼神都面面俱到不落下。
她身为周恒历的枕边人,不论怎样,还是防范紧些为好。
此地虽然临近邺城,但是说是离鼎鼎大名的龙山更近些亦不为过,临行前,司马忌谆谆交代,万不可惹了龙山的人,就算是见到了也要尽可能的躲过去,说来晋千与掌兵的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大大小小和龙山的交手次数也不少,总觉得龙山的掌舵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大的仇恨,不停的追杀,暗杀,刺杀。种种手段不尽可一,种种的过招晋千与对龙山的现状多少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概念。
龙山的人看似侠盗江湖的团体,但是实力不容小觑,隐隐约约似乎和雍乾的那位莫名其妙的中山郡王有着扯不开的关系,至于中山郡王……晋千与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实在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一行人安营之前早就方圆十里探查清楚,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晋千与在帐中设好幔布,一盏白蜡下铺开行军地图,仔细推敲东巡的线路关防,除开顺江的龙山峡谷,凌晗峰下也是一个盲点,说不准是谁的统辖地,要是事后揪到和自己有关的地方,那就麻烦大了,以周恒历的狡诈,找不到替罪羔羊,未必不会拿身边的人堵窟窿。
周恒历这个人素来心思缜密多疑,他将东巡选在邺城动手,就是打定了主意,这盆脏水不泼死周恒嘉也会泼到雍乾的中山郡王的头上,这两个人显然不是任他宰割的主儿,如果此事不成,难保他不会像出卖白家一样出卖司马家,到时候,小皇子年幼,周恒嘉毒素深重,就算他身败名裂,这监国大任也非他莫属,是非曲直也只在他开口闭口之间的事情。
这次密往邺城做最后一次的布置……晋千与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此大费周章的清洗邺城守军,何不直接暂时将邺城的统军邱烈换掉,由城守统军政大权,军政统一,对上可以说是为了快速调集兵力守护天驾,对下可以暂时混乱了兵士的军心,到攻击时,城守军必然大乱,也不显得刻意制造混乱,简直就是天然的障眼法。
想到此处,晋千与提笔想将此想法先通报给司马忌,昏黄的烛光下,一脸挫败的女孩子,眉眼迷惑,点漆眼眸乌蒙水亮,泛着明亮的波光,一眨一眨的动人心魄,瀑发披散,几丝认真几丝迷惑,提着纤细的狼毫,晋千与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缕青丝掠到脸颊上,一时激动,竟然忘记自己在这繁体字横行霸道的古代貌似算是半个文盲。按着雪白的布帛,晋千与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想等天明再去找青林代笔。
“唰”帐子被人撩开,青辉一脸焦急:“姑娘睡了吗?”
“怎么了?”晋千与顺手抓起布帛揣进怀里。
“姑娘,龙山的人又围上了,快穿衣上马。”青辉边说边提了旁边的大氅给她披上。
晋千与一跃而起:“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探查过了吗,王妃和大人怎么样?”
“属下还不清楚,王妃和大人被王府侍卫护卫着。”
一把抓起襄岚宝剑,晋千与声音镇定:“听着,我和青林闯出去的时候,不许追击,立即保护王妃和大人赶往邺城,还有,马上通知家主。”
唰的一声撩开帐子,紧接着的一声齐刷刷的刀出鞘的声音在雪原上格外的清脆,整齐划一的杀气潮水一般涌向晋千与眼前三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