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楚卫一头一脸的雪沫,将精致的五官映的有些模糊,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在发呆。
眼前的人熟悉的眉眼,微微带着一丝凉薄,晋千与敷上记忆中逐渐模糊的容颜:“我终于醒过来了吗?可是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呢,我好不容易在那里找到了幸福,命运果然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小妹!”白弄询见他二人在这里未动,一团雪掷来想吓唬一下。嗖一声,雪团擦着耳畔而过带起一声响动,晋千与终于回神,鼻端清淡的幽香丝丝缕缕的在鼻端缠绕,恰如这个人的文雅宁静,腰上的一双手箍的紧致,晋千与脸颊一烫,慌忙后退,白弄询察觉不对,上前来探,见两人都是脸颊潮红,暗咳一声,又默默的退了回去,摆手示意,一瞬间冰湖上散了个干净。狼藉一地的雪团中只有两道别扭的身影。
“我冒犯了。”“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
“我先走了。”“我送你回房”一愣神之后,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两次乌龙,相视一眼,两人俱都憋不住笑了。
“走吧,冰上滑。”楚卫托着晋千与的小臂,带着她向前行去。
中拱门后面的安伯一脸愁容:“白小姐要是做了苍楚太子妃,老奴是不是应该先给王上通禀一声啊。”
“啊,询将军你怎么敲奴才的头啊。”安伯一脸怨怼。
“孟统领,询将军,哎哎哎,你们都别走啊,谁倒是给老奴拿个主意啊。”安伯肥白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向外院挪去。
“你不解释一下啊?”晋千与稍稍挪开一点距离。
“无妨,他就是这样,嘴上的功夫。”楚卫眼中一丝失落难掩。
女子独立繁华世界,口中念念有词,那个少年成名的家主,他记得断魂台之前似乎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不知何故司马忌倾家族相救,她全心相许,两人凭空而来的坚固关系几乎没有人可以破隙而入,他让她掌管司马家暗部全部兵马,与周恒历的一切合作统统经过她的手,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生身父母,这个大陆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胸襟将自己几乎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更何况是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解决掉自己生身父亲的人?他有这样的胸襟只能说明一件事:白弄樱和司马忌的关系不是正常人所能想象到的坚固。
到底什么关系能让司马忌做到这样的全心信任,自己私下挖空心思思考过,救命恩人?手足血缘?歃血效忠?全心爱恋?……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可是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的通这种近乎自杀式的全心相信,雍乾的那位郡王为了司马忌都已经做到了那样的地步,他都半丝信任也没有,而自己身边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往日不懂。今日在听到她口中的默念时,心中似乎明白了。
銮驾晃悠了两个月,始终在顺江一带边沿,老皇帝的身子再不能经得起正常的巡行速度了,他的精神一日日的沉迷下去,这个狠辣果决了一生的老皇帝这一刻似乎对自己的下场看的很通透了。
内侍通禀了几遍顺江官员的考查状况,他只是昏黄着一双眼睛直直向前望着,无声无息,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半月了。内侍叹息一声,将拂尘放下,替他盖上滑下的毛毡,默默地退下去了,持续的大雪这几日似乎更见猖獗,大周是多雪的,几乎到了年末都要连绵不断的持续三个月的大雪天,雪光泛着銮驾里的烛光,一片金光,很是祥瑞。
他用力裹了裹外衣,觉得很冷,从心底冷到头发丝。在这个人间顶峰上已经三十几年了,他眯了眯眼睛,是的,作为一个霸主,应该是圆满的小儿子,也就是自己。
前有二十二个皇兄争位,自己几乎自从懂事起就知道怎么诬告陷害哥哥们,私下里威压不懂事的弟弟们,圣皇宠爱至极,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在千乘之巅就曾许诺:“你若能脱出众人,朕便自请禅位。”这是一个父亲给儿子的承诺,他信了,欢天喜地的去告诉母后,十四皇兄在母后的殿中练字,将这件事一字不落的全听进耳中。母后殷殷叮咛万不可将这样的话给别的皇兄们听到,他记下了,转过帘幕就见到了十四皇兄,他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毕竟他只是个傻子,就算是父皇严苛,他也只是刚刚懂得念书识字而已,父皇不喜欢他,可是二皇兄很照顾他,他们自然关系亲厚。
自己寝食难安的过了几日,终究是经不住内心的恐慌,在这个皇宫里,己不犯人,未尝就能保证人也不犯己,想要安生就只能主动出击,他策划暗杀二皇兄,失败了。怒火攻心,在母后的卧榻边亲手杀了十四皇兄,至今他还能记得那一幕,十四皇兄像是突然就清明了一般,给他讲道理,狂躁的反抗。咒他这辈子必定逃不出兄弟们的血海尸山,潺潺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一地,母后惊恐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从来没有认识过的魔鬼,终究是自己的孩子,母后忍痛将这件事瞒下了,说十四皇兄遭刺客暗杀,父皇什么都知道,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更加的宠爱。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就是一场无边的噩梦,二皇兄自请皇陵守墓,三年后带他的苦心训练的死士将自己一门妻妾幼儿斩杀殆尽,将自己最小的儿子的头颅仍在自己面前,那个早晨还被自己亲昵地抱在怀中亲吻的幼子,那个聪慧可爱的孩子,就那么小的一颗头颅,自己一个手掌就能抓住,是生硬的被人扯下来的,那个扭曲的小脑袋就那么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掌心,他记得那时的二皇兄冷漠的一句话:“十四弟的话,你最好牢牢记着。”
很久很久他才知道,十四弟曾经救过二皇兄的命,二皇兄才是那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自己,不过一个小人罢了。
与自己交恶的五位皇兄均遭灭门惨祸,将这件事情俱都赖到自己的头上,母后伤心欲绝,大骂自己是魔鬼,骂到口中鲜血狂涌,她服毒绝望而死。父皇很迅速的退到了幕后,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相互残杀,至此自己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句话不只是自己的专项特权,其他兄弟亦曾听到过,三十个兄弟混战一处,朝秦暮楚的拉帮结派,阴谋诡计,暗算诛杀,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这片土地上逃亡的日子,九死一生,三十年来不断东巡,就是想要一遍一遍的走这条路,想那无尽的兄弟残杀。自己也在这条路上找到了结束这个噩梦的办法,他联合漠北黄领将军,暗中策动名门左氏,谭氏,叶氏,司马氏,白氏五大氏族倒戈,亲领八十万大军秘密入京,逼宫老皇帝,亲手杀死了生养宠爱自己的父亲,坐上千乘之巅,二十年的兄弟残杀终于结束,而自己的兄弟已经是零星可数了,二皇兄被自己关在父皇的皇陵里,孤寂一生而死,恒历出生的当夜传来二皇兄的死讯,他一个人在千乘殿里枯坐两日,再出来竟比以前老了十年的光景,被监禁的三十一皇弟,二十七皇弟,三皇兄,九皇兄服毒的服毒,悬吊的悬吊,三十一个兄弟,终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十四皇兄的话果真应验了,他每日生活在兄弟的噩梦中,那些断肢残臂的日子里,轻轻抚着右手上断掉的三根手指,这些年的煎熬终究就要到头了吧。
先皇用兄弟的血来铸就大周的下一任霸主,不可谓不明智,在他手中大周武功文治都遥遥将雍乾甩在了身后,可是自己的心都被噩梦蚕食干净了,夺位之前自己的一门老小被斩杀干净,自己净身上位,一连几位妃嫔都生公主,他很欢喜,常年的兄弟倾轧,让他的心中忌惮儿子两个字,当年那个躺在自己掌心的小儿子,更是让他对孩子触目惊心。娶左门嫡系小姐为后,一举得男,朝野贺声一片,左庆跋扈之态尽显,谁都知道圣皇不喜儿子,然而皇位百年之后必然是儿子的,有了四皇子压阵,后宫必然不会再出皇子,百年后左家必为皇亲。
他将自己幽闭在殿中两日,再出来去看看自己的长子的时候,看到那个还没有长开的孩子,他的脑海中那个聪慧的小儿子不断闪现,他狼狈的逃了,左皇后与他制气,三年未曾与他见面。他的日子浑浑噩噩,不知何时宠幸的一个下等宫嫔,也生了儿子,他更加的紧张,几乎是要疯了,紧紧攥住奏章耳中轰鸣这个消息,次日上朝左庆满脸郁卒,他更加的恐慌。
白家尚不打眼,但是隐隐实力凸显,他鬼使神差的下了一道旨意,将小皇子抱进白家长房抚养,不管不顾朝中波澜起伏的猜疑,他一把将未满月的小皇子扔给了白家,他想恒嘉有个强大的后台是必须的,先帝没有后台母家的皇子下场之凄惨自己亲眼所见,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自己的老路。
他拼命的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带到别的路上去,给恒历请最仁学之士教授学问,灌输兄弟之爱,手足至亲。给恒嘉请饱学之士讲课,让黄老将军亲自教授武功,即便他日未能上位也足可自保。
可是自己的一片苦心终究是废了,也许皇兄们都在天上看着自己的笑话,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恒历少年就曾覆灭清河草原,做的隐秘非常,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自愧不如。恒嘉那时尚且年幼,请战漠北,他犹豫许久,派遣黄老将军再入漠北,黄氏一门战将俱都站在镇国大将军的身后。恒嘉领了镇国大将军的帅印出漠北,左庆当日就上了请封亲王的折子,敕封恒历为沪亲王。左庆这么多年来始终未曾放松防范恒嘉,他知道恒嘉身旁的那个女子是清河草原上的小公主,她在哪里,清河草原上的残余势力就在哪里,他更加忌惮恒嘉,下毒、暗杀、暗算、弹劾。潭家左家无所不用其极的挤兑恒嘉,可惜了那个孩子能撑到今天,这里面多少的艰辛,岂止是不能体会,恐怕是想都想不到。
恒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轻巧策反白家,将自己的兄弟再一次推向生死深渊的边缘,面对这样的儿子,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来说,是骄傲、是懊恼、还是悔恨、也许大周需要这样的圣皇,但是自己不需要这样的儿子。
这一次他用自己的老爹来设计,如果不是上位,他尚且不敢这样大胆,那么自己的大限应该是真的到了吧?想到自己一剑穿透先帝的胸膛时的恐惧,他不知道恒历穿透自己的胸膛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左庆教出的孩子……应该是比自己勇敢的多吧。
不知道恒嘉现在在哪里了,那是个倔强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的风霜中打滚,在氏族的刀刃上翻腾,从来没有见过他服软低头,这个性格很像当年的十皇兄,铁骨铮铮的战将,可是终究是死在夹缝中,圣皇叹了口气,銮车旁边一直守候的内侍宫人适时的问了一声:“圣皇安好?”
“安好。”他不轻不重的答了一句,銮车外有些吵嚷:“是恒嘉回来了吗?”
“圣皇,司马家主请求觐见。”内侍捏着嗓子回禀。
原来真的是思念了,竟然站在窗边响起的都是她。
了吧,也许先帝也满意了,是自己该退的时候了。
他的父皇,先帝孝隆圣皇,多子多福,一生有三十一个儿子。几乎是个个龙章凤姿,先帝秉承祖训,对皇子严苛教导,可是还是不可避免有失偏颇,圣皇最喜爱的儿子是第二十三个儿子,先皇后孝慈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