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无数火把闪烁,将道旁的三层酒楼照的也昏昏暗暗的,顶层一人墨绿的幽兰镶边滚金线领口锦袍,一截白色的中衣有些微松散,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那人手中捂着一杯刚烫好的梨花酿,醇香的酒气氤氲,他淡淡的薄唇抿出一线优美的弧度,黑如点漆的双眸中轻闪着轻灵空透,淡淡的眉眼在灯火中直逼画中人一般飘渺。
晋千与高高的抬着头望着那一抹身影,恨不能将他印在心底,时时处处都不能丢弃。
心力憔悴的寻找了一夜,不想这人竟然在这里买醉,看他一身的酒气氤氲,平时清淡的眉眼此刻看来都艳丽灵动了几分。
周恒历淡笑中有散不开的敌视:“司马家主。”
恨不能一句话能叫出他的心脏来。
司马忌对着周恒历举了举杯,不以为意的仰头饮尽杯中美酒,不经意的一笑一颦都晃花了晋千与的眼睛,转身轻笑道:“中山郡王册封太子大礼,忌想着雍乾物产丰厚,大周的东西想来郡王也早就见惯了,就想着私下请郡王一醉,既不失郡王的儒雅风流,亦全了忌一直以来对郡王的仰慕之情。”
周恒嘉一张脸笑意全无,渐渐显出狠戾:“司马家主好情怀。”
顿了顿,司马忌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的醉意,到正像是醉酒了一样洒脱不羁:“只是这样吵嚷了大半夜,郡王与本家主着实没有心情喝酒,就在这里开了一局。”
周恒嘉满心的不耐烦,又忧心室内真的是苗斐然,怒气勃发却也只能强忍:“不知家主所赌何物?”
司马忌转回头笑道:“郡王以为如何?”
室内清冷的一个声音缓缓回答:“大周圣皇花落谁家?”
一句话有些稳不住,亦是带了些醉意的,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内里丝丝的狂傲和不屑却被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周恒历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搅的心烦意乱,室内确然是苗斐然的声音不假,这位难惹的阎王爷在这里,即便这里不是雍乾,周恒历亦不敢不留些脸面给他。
苗斐然的手段谁人不清楚,狠戾诡诈,而且据传说此人的小心眼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惹了他只能更添麻烦。
正心中琢磨不定,见到晋千与端坐马上,心生一条妙计,主意打定,指着晋千与道:“前些时日司马家主说丢失心上之人,此刻她站在面前,家主可还有何话说?”
周恒历急于将这件插曲摆平,起码先拜托了眼前酒楼里的男人再图后计。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寻找銮驾失踪的圣皇。
司马忌像是刚刚看到晋千与,醉的微红的脸颊上一肃道:“即是被王爷救回来,怎么不知道道谢。”
一双点漆黑眸定定看进晋千与心底,场中缠斗的两人早已站开,疾奔了一夜的白弄询和人恶战这许多时间,身上很狼狈的多处挂彩,只怕不能支撑的了几时了。
别人相信那室内是苗斐然,晋千与却不信,苗斐然的声音她虽然没有听到过,可是蒙奇的声音她却是听了几个月了。
室内的男子就是蒙奇,那严肃起来的时候清冷中带着些许的鼻音,鼻音不细听自然不能察觉出异样,又趁着酒意,更加掩盖的有些模棱两可。
可是这样日日在自己身边讲述军情的男子,几乎就像是现代人每天都听的新闻联播一样,只要听到就能确认是新闻联播。
司马忌那一眼意思很明白,上前道谢,近距离擒拿他,不然四个人都必须死到这里。
司马忌的心中亦是有些打鼓的,他已经出城了,却被孟松追了上来,黑夜里那个憨厚的男人一脸真诚的恳求,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周恒历的圈套,不是没有怀疑过此刻灵韵根本就不在城内,她在安津的地界上消失,他虽不能确切知道所在地点,不过基本的安全,他却也能保证,既然是和周恒嘉在一起,那么自己的消息必然是不会让她知道的,如果是个圈套,此刻邺城就是自己埋骨之地,千年心愿,一朝破灭,命悬一线,可是如果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虽然这样荒诞的说法,便是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周恒历也知道灵韵在自己心中的重量,他能用这样的手段引自己进城的可能性比这个男人口中说的事实的可能性更大。而且静心说并没有在路上见过灵韵,这男人言之凿凿,心思翻腾的在旷野中站定,司马忌浑身都在颤抖,权利的巅峰对决,永远都是一线之差就是生死两相隔,他赌得起吗?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赌不起,一片寒甲中的那一抹纤细的黑色,几乎将他的心都生生揪下一片肉来,如果自己一念之差选择错了,她今日是必死无疑,他很有信心她能为了那个陌生的哥哥在这里拼死,而周恒历绝对不会手下容情,这是他的软肋,抓住了她的命就是抓住了他的七寸。
而此刻,他只有庆幸,自己赌对了,拿自己的命去赌她的命。
晋千与下马一步步走向周恒历,离他五步之远站定。
嗜杀的气息在长街上弥漫开来,司马忌的突然出现让渐浓的厮杀卡住了,顿时场面有些诡异的寂静,静的竟能听到那对面的女子一步步踩在石板路上的声响。
周恒历嘴角带笑看着对面一步步走进的女子,他自己心中清楚并非是自己救得她,所谓道谢应该是另有深意,最好的想法就是司马忌在有意示好,最坏的:就是这两人要在这里生擒他以达到脱身的目的。
她在五步之外站定,心下安宁了些许,虽说是女子,他亦见过她的真功夫,触不及防之下她若是突然发难,身边这些人是挡不住的,心底有些后悔将左明贬谪的主意了,想到身边的潭石晓,还是觉得无碍,毕竟是心腹之臣。
晋千与长发在夜风中被吹的翻卷着,肆虐着,在身后缠绕,数九寒冬里奔驰了半夜,鼻尖上蒙了一层细汗,一身黑衣更将白皙的脸颊映衬的透明,女子缓缓弯腰,要施礼下去,周恒历的嘴角笑纹更深了,这样安宁无事,是自己多疑了,司马忌看自己离千乘之巅一步之遥,确然是向自己低头示好了。
笑意尚未到达眼底,头上的司马忌手中虚晃一抹青色,清晰地吐出三个字:“雪莲草。”唰一声,身边的女子猎豹一般蹿了过来,五步的距离,在司马忌的话音未落,他下意识的向上看,然而面前的女子刀剑已然距自己不足三寸,遽变闪电一瞬之间,身边的潭石晓手中剑就已然出鞘了。
酒楼上一名女子熟悉的惊叫一声,有个清冷的女子一声惊呼:“四王妃。”电光石火之间,潭石晓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掉下的女子,手刚刚伸出的时候,一声娇喳在耳边炸响:“不许动。”潭石晓登时吓的心肝剧裂,失急慌忙的转头去看。
时间一瞬定格:潭石晓抱着自己日思夜念,牵肠挂肚的女子,一张脸惊的苍白,酒楼上司马忌手中举着一株墨兰草,笑的眉眼生花,身边的冷脸女子保持着趴在栏杆上要抓左倩的姿势未动,众人惊的却不是这些。
重兵重重围困之中的周恒历雪白的脖颈之上被襄岚宝剑的锋刃生生压出一溜的血珠,血腥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出妖冶的颜色,端坐马上的周恒历保持着一个格挡的姿势生生顿住,他的耳侧划过女子清香的吐息,迷惑的他有些眩晕。
晋千与一手按剑,在马上调整姿势坐稳:“王爷不要乱动,女子贱命不值什么,伤了王爷可就不好了。”寂静的落针可闻的场面,女子略显清冷的声音像是一个致命的魔咒,惊得众人几乎不敢呼吸,那柄架在王爷颈上的宝剑切金断玉,谁人不知。
‘砰……砰……砰’一阵和缓的沉稳脚步声之后,三楼酒楼的栏杆上再次出现一名男子,双目如铁,左手边按压着腰间的佩剑,朝楼下看来,视线刷过周恒历的眼睛,咧嘴一笑:“王爷安好。”
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孤傲,真真确确的声音在周恒历的心中响起一片惊雷:“你是谁?”
这人声音和苗斐然十分相近,竟然自己一时顾虑没有听出异常。
“末将是司马家长房暗卫统领,蒙奇。”
“司马忌!”周恒历的一双眼睛赤红,美如谪仙的脸孔扭曲的可怕可怖。骨节咔咔作响,这便是妙到巅峰的权术,会玩儿的人能玩儿出艺术,不会玩儿的只能玩儿掉脑袋。
嘡啷一声,一柄匕首被抛下,司马忌平时暖意融融的声音俊冷,震的人心弦崩坏:“这是在圣皇銮驾上拔下的刀,有皇子徽章在上面,各位一验便知真假,周恒历篡权夺位,弑君杀父,如此天地不容之徒,各位将军都是血性男儿,保家卫国撒热血,何必跟着这样的主子辱没先祖罡风。”
这样一席话自然不是说给周恒历的心腹听的,话音刚落,长街上一片哗然,周恒历亲卫乱了。
事情算是已经败了一半了。
“还有一事!”中央站定的白弄询高声喝道,声音中的嘶哑随着寒冰般的北风送去出很远,长街上的骚乱缓了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