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男人开口说话的瞬间,晋千与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凭这一口和蒙奇相似度八九十的声音,也能辨别的出来,只是声音中显然的夹带着久居上位的凌厉,却是谁也模仿不来的神韵。这位就是那位让周恒历颇为忌惮,并且因为他的声音而痛失权利的雍乾中山郡王,未来的雍乾太子,以后的雍乾之主,时今的雍乾第一权臣:苗斐然。
苗斐然显然没想到他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和那女子站在一边,双手抱胸,语气中都是玩世不恭:“你知道我从不在意那些虚礼,有你接驾最好不过。”
“郡王请自重。”说着就要走。
黑衣一闪,苗斐然拦在两人的面前:“此刻我是以雍乾中山郡王的身份前来,你就算是躲避我,也应该顾忌着点儿大周的颜面吧。”
“大周的颜面不需要我来顾忌,你找错人了。”再不与他废话,两人抬脚就绕过去。
晋千与手指一紧,握住司马忌的手,站定:“你为何屡屡杀我?”
“你竟然不知道?”苗斐然反问,接收到司马忌一瞬变黑的脸,嘴角的笑纹更加深厚。
“远来是客,郡王可随我去司马别院居住。”司马忌淡淡的冷哼。
“多谢司马家主盛情。”薄施一礼,苗斐然心情甚好。
他是拿捏住了司马忌的七寸,此刻他迫切的害怕自己戳破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必定不敢正面的给自己气受,时时谨记着此刻他身边女子的感受,可是心尖上一抹苦涩在拼命的泛滥,这样的司马忌是自己前所未见的,熟悉了他的仇视,熟悉了他的冷冽,更加的见惯了他的刻意的疏离,这一刻明显的忌惮让他的喉间像是吞下了苦胆,涩意不停的冲击着心口,他宁可这一刻他对着自己发火,对自己极尽所能的威胁,也不要看到他为了那个幼嫩的像个娃娃的女人对自己妥协。
青林和蒙奇等在起水街的入口处,临行前的丫鬟小离不停的在亲卫前面四处张望,一张小脸上都是焦急:“姑娘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啊。”
“别瞎说。”蒙奇黑着脸呵斥,小姑娘被吓的脸色一白,转头继续张望。
两人的身影在长街尽头出现,青林目光一亮:“家主和姑娘吗?”
一行人呼啦啦就前去迎接,晋千与和司马忌手挽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别别扭扭的黑衣人,小离当先跑上前去扯住晋千与的袖口道:“姑娘这么晚了才回来,可吓坏奴婢了。”说着还不忘记给司马忌施了个大礼。
“没事儿,这不是好好的。”晋千与温颜安慰。
蒙奇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什么人?”
“蒙奇,不得无礼。”司马忌淡淡的象征性呵斥一句,也没打算给这位狼狈的天下第一权臣解围。
“这位……嗯……大侠,是龙山叛匪的头目。”晋千与抓住小离的一只手将她护在身后,坏心的故意歪曲事实。
“来人,抓起来。”呼啦啦一群侍卫将这位看起来眼睛已经瞪的铜铃一般的黑衣人团团围住,明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而冲动的蒙奇将军也因为担心主子的安危,瞬间的脑子短路,没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是谁。
“忌,你这是什么意思?”苗斐然脸色有些黑。
“咳咳,给郡王找个别院住下吧。”司马忌不动声色的随便嘱咐一句,当先抬步而去。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很难理解的看着家主有些不自在的像是逃一般离去,那步伐,那神态,那姿势,那一种手没处摆放的尴尬,那一种……不好意思?
然而,更惊悚的是被众人如临大敌的围拢在中间的这位据说神秘到爆的龙山叛匪,白网杀手的威名在暗处中的声威几乎可以和大周的玄铁军营一样令人振聋发聩。
不好惹!
真的不好惹!
晋千与随着司马忌默默的往前走,司马忌今天很不正常,难怪,见到那个死对头,几次下死手的要除掉自己的人,他心里有别扭不足为奇。
苦逼的蒙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中,身边的青林一声不吭的也溜了个干干净净,和夜风中一身狼狈的中山郡王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响,没有什么话来缓和一下目前剑拔弩张的现状。
苗斐然一颗心已经在冰寒的夜里翻飞的找不到了方向,刚刚……他是在别扭,小小的脸红,他竟然一瞬不错的捕捉到了。
别别扭扭的把刀还入鞘中,蒙奇暗咳了一声:“那个,郡王请。”
没有回应……
“郡王请。”
还是没有回应……
不会吧,没有听说过中山郡王擅长晾人啊?蒙奇一张脸色已经乱七八糟了,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个兀自陷入在自己思绪里的男人。
再一次重复:“郡王请。”
“声音不错。”苗斐然吹了一声口哨,略带点儿痞气的勾了勾唇角,显然没有意识到别人已经一脑门子的汗了。
一身破败的中山郡王龙行虎步的走在前面,蒙奇小心的陪在半步之后,没有办法,虽然不是自家主子,可是半个月前刚刚冒充过人家,心里还是有小小的罪恶感,想到半月前的那次假冒,手心里都冒了一层汗,幸亏这位不知道,不然以自己那拙劣的演技,铁定挨拍。
“听说前些时日你用我的声音吓退了周恒历。”真是王母娘娘的,害怕什么来什么。
蒙奇一颗心几乎要吊到嗓子眼了,自己又不傻,那白网的实力在那里摆着呢,这位主子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自己那堪称破坏别人形象的假冒,想想就是一头的汗。
“属下该死。”此刻说什么还有什么用,别人都知道的这么详细,自己这声音一听就是大大的破绽,可怜的蒙奇将军恨不能此刻自己是个宫人,能掐着嗓子问候一声:“郡王安否?”
“是司马家主的主意?”苗斐然头也不侧,淡然的问,
“是末将自荐的。”怎么也不能殃及主子的忠心让蒙奇条件反射的答着。
“你倒是大胆,可知罪么?”悠悠的飘渺的声音在夜风中随着旋在蒙奇面前打转,这声音,蒙奇得承认,不是自己能模仿的来的。
“末将知罪。”蒙奇单膝跪倒,恭恭敬敬的请罪。
“你帮我做一件事将功赎罪。”不是探问,是陈述,就是有人有这样的气势,不管是什么不公平的条约,他开出来了,你就只能恭恭敬敬的收着,他说要让你将功折罪,你便也只得将功折罪,哪怕你认为自己没罪,哪怕你想说:老子就想以死谢罪,不愿意将功折罪。也只能听他的。
“请郡王吩咐。”
“这样……”苗斐然低下头,凑近他的耳朵,不声不响的耳语一句话。
蒙奇有些迷惑,这算什么将功折罪,这样小的一件事儿也算是功?
也能值得这位手可摘星辰的中山郡王大费周章的领着自己绕这么大的圈子才吩咐自己办?
这其中不会是有什么猫腻是自己不知道的吧?
难道是耍我的?
“是”蒙奇还是有些心里没底儿,回头问问姑娘,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危险?他还就不信了。
一行人折腾到司马家别馆已经是过了子时了,晚宴早就散干净了,内院正房里灯火依旧通明,家主没有回来,谁也不敢擅自回去睡觉,都恭恭敬敬的候着,看着从拱门处进来的二人,嬷嬷们都懂规矩的退了,掌事的丫鬟小声的吩咐着备热汤、夜宵、寝衣、燃香、拢火盆,几个侍婢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深夜里走路都轻盈盈的,落在长蚝的毡皮地毯上悄无声息的。六个换衣的丫鬟上来替司马忌除外袍,一身香火味道,立即就有外间的嬷嬷们接了去浆洗,晋千与素来没有这样大的规矩,吩咐了小离一声,自己接过寝床边上的银质熏香勺子,细致的给他将寝床上来回熏了一遍,放下手中的活,转身准备去洗澡。司马忌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的中衣,在桌边捧住一杯温水慢慢喝着,听着隔帘外的青辉给自己一五一十的报备晚宴上的情况。见她要走,伸手招了一下:“忙碌了一夜,记得备上檀香松松乏。”说话间已经有侍女懂事的加了檀香炉子送到隔壁院落。
这是自己熟悉的司马忌,奢华如水,可是依旧是从容的,任何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规矩,是一个千年前的贵族,是这个大陆上最顶级的贵族,今夜的他有些别扭,见到苗斐然的冷冽,那个像是逃难一样的背影。
“你也是。”晋千与回答。
出了正房的院子,晋千与被丫鬟压着灯笼引着往隔壁而去,一点儿的灯火,想起来那个废掉的舞狮团花灯,心口有些於堵,都是这个中山郡王,难道是命中相克。
刚进了院落,东厢的灯火一时大盛,素来没有别人住在东厢的,晋千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么晚了,是谁在那边喧闹,打发了小离去看,自顾自的坐在桌边看着那个废掉的灯笼,虽然废了,可也算是一个纪念,除开那个突然冒出的人,今夜算是完美,叫丫鬟收好灯笼吩咐回靖安的时候别忘记了带上。
打散了头发,准备泡个澡,丫鬟们将门掩好,都退了出去,这些天也都懂得了这位姑娘的奇特之处,不喜欢人伺候,但凡方便些的事情都是身体力行的,更衣吃饭洗澡更是自力更生的主儿,尤其是洗澡,还喜欢围好纱幔,绝对不喜欢人进去的。近来小离那个丫头得宠些,还以为会是个意外,看来也不外如是。
几个丫鬟嘟嘟囔囔的在廊下站着嘀咕,主子房间里的灯未熄灭,奴才们是不允许睡觉的。
见小离匆匆的往这边来了,几个人闭口打住了话头。
“姑娘在洗澡?”
“嗯,可是来了什么新人?”
“没见到是什么人,里里外外都是侍卫,也没打听出个什么,只听说是个大人物。”小离挥挥手,几人的声音压低了些许。
“大人物咱们不也见得多了,就怕来的是个姑娘,咱们姑娘这身份倒是特殊,只是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只怕将来可还没的好呢。”
“对啊,小离,姑娘喜欢你,你怎么也不劝着些。”
“就是啊,小离,我看家主这样对姑娘上心,可是个难得的,只是这样豪贵的人物,难免的狂蜂浪蝶的都想往上扑,咱姑娘这样的态度,可不是让人焦急吗?”
几个丫鬟倒是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纷纷的七嘴八舌的恨不能此刻里面的姑娘就能嫁给了司马忌,终身傍上了他。
“主子们的事情不是咱们能插嘴的,都别忘记了本分。”倒是难得的小离是这别院的掌事丫鬟,终究是谨慎的多,虽然自己心中也有一些见地,可是都守的严谨。
见掌事都发话了,各个都闭了嘴,此时厢房中的灯火一灭,四周陷入寂静,小离叹口气:“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去烦扰姑娘了,都累了一天了,都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