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楚卫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捏过宣纸的手指,像是上面有致命的病菌一样。
晋千与瞥他一眼,咕哝道:“骚包。”
居然是左明,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没想到除了白网和潭石晓,竟然左明也来插一脚。
仔细想来他确实也有插一脚的理由,邺城城下的那一战,周恒嘉垂死之身都将他重伤,他丢脸之余更是对在他手上逃脱的晋千与恨之入骨,因此引得周恒历对他一顿重罚,想来是气不过来雪耻来了。
“官衙在哪儿?”
“你还真去啊?你看不出来这是激将啊,都这时候了还逞什么英雄啊?”楚卫深度无语。
晋千与狡黠一笑:“激将?就凭这么个东西还想激将我。”
两人一马赶到官衙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血一样的夕阳将官衙浓黑的门口染上杀气凌冽的氛围,高高的十字架一溜排开,三个人质被高高绑缚在架顶,已经被控了一天一夜,中间的女子本已有病在身,此时奄奄之下,看不出情形如何。
四周的弓箭手浓密如麻,每隔一个指向十字架,每隔一个指向衙门口的官道上,一天的防守,官道和衙门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两人一马出现在官道上的时候,在衙门前躺椅上眯着眼睛的左明嗜血的嘴角扯开一抹胜利的阴笑,唰一下坐起身,弯臂撑腮。
晋千与坐在楚卫身前,转头向楚卫轻轻笑道:“造型不错。”
楚卫一笑,用内力一字一句将晋千与的话送出去:“白姑娘说,左大公子的造型不错。”
左明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搞什么?不是应该放狠话说不放了那三个瘪三我就怎么怎么样么,怎么说什么造型。
见侍卫眼光瞄过来看着自己,左明阴狠的眼光一扫,暗咳一声,站起来。
这时两人的马刚好赶到衙门口,空旷的街道上,楚卫和晋千与傲然马上,半丝没有要下马的迹象,左明一人独站在地上,倒是显得他灰头土脸低人一等。
楚卫一指马鞭朝向左明:“左大公子怎么也在这里,不是应该在被押往靖安的路上吗?怎么?沪亲王改变主意了,不治大公子的愚蠢之罪了?”
左明眼神阴郁的看着这个在靖安就让周恒历无语的楚太子,缓缓开口道:“左明身负剿除叛逆职责,在这里自然是来捉拿叛贼的,倒是楚太子不是应该在圣皇班师回朝的銮驾队伍里吗?怎么会和反贼混在一处?”
楚卫仰头看天道:“本太子向来懒散惯了,圣皇东巡也是你们大周自己家的事情,和本宫自然毫无干系,本宫在哪里都理所应当,所谓反贼一说,本宫只知道圣皇驾崩,你主子罪责难逃,你自然更加的像反贼,难道大公子是在暗示本宫和大公子走的太近了?”
又驱马上前两步,楚卫直到将左明挤的后退两步,才顿了顿声音道:“这个倒是不需要左大公子多费心思,本宫自然知道尊卑贵贱,今日只是听说有人在这里开衙审案,心血来潮想来参观一下大周的审案程序,并非是想和大公子之流亲近,还请大公子切莫要自作多情,不要效仿了某些罔顾伦常之辈才好。”
这番话尖酸刻薄,逻辑严密,拳打左明自尊,脚踢左明脸面,从灵魂到身体狠狠凌虐到底,还不露一句脏话,楚卫当真是打嘴皮子仗的高手中的高手。
这一番话将左明逼迫的面红耳赤,急于解释,却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先解释。
说自己没有自作多情,这句话当然不能说,说出来就算人人都知道你不是自作多情,也势必人人心中都在自作多情上打个问号了。
说自己才没有对楚卫绡想不伦之情,这和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是兔儿爷同性恋有啥分别吗?
再一次,自认为文武双全、智谋天下无双的左大公子语塞。
败了……
怒火中烧的左大公子终于在楚卫的两句话中撕裂了华美外包装,原地暴走咆哮:“给我射死他们。”
唰!
弓箭手统一方向,全部对准了两人胸口。
楚卫扯开嘴角邪恶一笑:“啧啧啧,恼羞成怒了,难不成全被本宫说中了,左大公子当真不负沪亲王给公子的‘骚包’一词的评价。”
晋千与在袖子中掐楚卫的胳膊:你够了啊,真惹恼了他,今儿啥也干不成了。
楚卫宽袍大袖下悄悄拢住她的小手,安抚的一握,口中依旧不依不饶的紧紧逼迫几乎被他气得半疯的左明。
“本宫在靖安的时候曾听沪亲王说过,潭石晓将军稳重内敛,心思细密,极得王爷的心意,相比左大公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左大公子有勇无谋,表面锦绣,内里草包,委实是一枚绣花枕头,若不是因为其小妹左倩还能娶来献上两条计策,他早就想将左大公子罢黜了,近来实在难忍大公子愚蠢,只好将他委派去暗杀镇国大将军,他深知大将军勇冠三军,即便是行将就木、人近黄土,想来也可将左大公子毙命于掌下,到时候王爷站出来和大公子划清界限,既除去一个眼中钉,又拔出了肉中刺,当真是一举两得。”
左明被他刺激的几欲发狂,他一生自喻聪明绝顶,文武双全,豪门世家贵阶公子,又随祖父追随左家最大的靠山沪亲王,地位何等荣耀。
左氏是大周第一世家,他嫡系出身,姑母是一国皇后,祖父独掌大权,自己自出生就呼风唤雨,从未这样被人贬斥过,而且这贬斥居然是出自自己忠心追随的沪亲王之口,他竟然无视自己功劳身家,将潭石晓那个破落户出身的小小骁骑营的都护使和自己相提并论。
潭家几辈子都没出过头了,五大世家就连被灭的白家都比潭家那个软骨头有志气。
这样的评价他怎么能接受,可是不接受又怎么样,谁都知道周恒嘉武功天下无双,即便是毒入肺腑,自己接到沪亲王的命令的时候还犹豫过自己或许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周恒历执意让自己去截杀他,他失败而归,周恒历又以此斥责他办事不利,押送靖安,虽然半路救了自己,但是还是为了让自己去杀这么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将功赎罪,我呸!
周恒历他祖奶奶的腿儿,原来是打的这么个舒坦主意,这一切的一切正正被楚卫一番话说个正对槛儿,真是让他有心怀疑都无处怀疑,几乎是立即,左明就将自己这一切的侮辱算到了周恒历的头上。
气得眼睛发红的左明左大公子,双臂一震,浑身兵器瞬间脱身而去,上前一步对着笑吟吟的楚卫道:“楚太子真言相告,左明感激不尽,这便回去讨回一个公道。”
左大公子硬邦邦扔下一句牛叉闪闪的话,转身就走,留下一队卫兵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