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对四万！
这是什么样的对决？
这样的对决，就算对方只每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把这边的人淹死了。
历来漠北条件艰苦，这样实力悬殊的对决，将士们并非没有遇见过，可是这次的对手，是大周最精锐的内地部队，自己的同袍战友，对面的人甚至还是自己曾经的朋友，甚至是过过命的战友。
可是，战场之上无兄弟，就算是这一刻怀中还揣着给对方买的礼物，下一刻主帅一声令下，自己的刀锋也要毫不犹豫的向他的头上砍去。
短兵相接就是这么粗暴简单，多劈下去一刀，有时候就意味着是你死还是我活。
晋千与历经两世，枪口刀锋之下抢出过无数条性命，可是就算现代的日日训练，真实模拟训练、演习，来到这一世面对无数次的追杀、暗害，哪怕是邺城中那一夜兵变，还是没有这么真实的感受到战场这一刻的血腥和杀气回荡，身边前一刻还嬉笑妍妍的兄弟，这一刻变了一个人一样，手中紧握宽刀，狠狠盯着对面的敌人，那里面或许有他的兄弟、父亲、亲人，而这一切却不是为了百姓的利益，紧紧是他们的主帅不能容得下自己的兄弟……
周恒嘉宽厚的手掌探过来，无声拉住她的手腕，楚卫被亲卫团团围住，外三围的士兵将内层紧紧包围。
几名士兵从马车上拿出几节铜木把车辙固定住，以方便主帅杀出重围，第一时间逃脱。
唰唰的拔刀声像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杀气激荡将青草吹折弯，清香弥漫的风中都是浓重的呼吸声。
杀！
杀！
惨厉的嘶吼声把肢体破碎的声音掩盖下去，腥气荡在风中，送出去很远很远，血花一簇簇蓬开，把面前青草殷殷的群山染成一片血红，山上蚂蚁一般移动的士兵机械的不停攀爬，没有人躲避，只有比对手更凶残的挥砍。
晋千与身体微微颤抖，这样大规模的残杀就像一个绞肉机，断肢残骸不停翻飞，双方都是战斗力惊人的队伍，没有人胆怯，因为仓促应战，周恒嘉没有来得及布置任何阵型，在这样实力和数量的队伍前，任何的花招也都是不靠谱的，唯有硬碰硬的拼刺刀，拼血肉之躯。
但是相对来说，周恒嘉的亲卫营仍然有日常训练的队形，随着马车车顶上黄辉手臂的挥动，外围士兵迅速集结、分散，分散再集结，走的似乎是一种阵法，晋千与不懂这些古代阵法，只是大概看出战斗力惊人，抬头看周恒嘉的脸色，他紧紧抿唇，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外围的战况，一只抓住晋千与手腕的手很稳，感受到晋千与身体微微的颤抖，用力紧了紧，低声道：“不怕。”
将晋千与稍稍向楚卫身边带了带，他利落翻身上了马车顶，黄辉见他上来，担忧道：“大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对方攻势太猛，有后方还有床弩和投石机，他们一旦攻破外三围，中心就够得上投石机的射程了。”
周恒嘉翘首向外望了望：“那就先毁了他的投石机。”
“不行，这么远的射程，根本够不着。”
“我们不是带了一架弯月大弓吗，在哪里？”
“可是大弓根本就没有借力点，我们选的平坦的地方休整，没有着力点，大弓开不了。”
“无妨，架大弓吧。”
晋千与低声问楚卫：“什么大弓？”
“本身是床弩，恒嘉精研战场上杀伤力巨大的弓弩，改装了床弩，把底座去掉，加以轻便的玄丝代替，弩身加长足有八尺，射杀的速度和发射时的准度都大有提高，这东西，万军之中擒杀主帅，几个小兵就能搞定，只要瞄准，基本是百发百中，不过我还没有亲眼见过。”
“为什么？”见他说的这么煞有介事，还以为他已经亲手试验过了呢。
“很明显啊，万军之中擒杀主帅这事儿有了周恒嘉，还用大弓做什么，就像你说的，资源浪费啊。”楚卫笑眯眯的解说，顿了顿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再说了，本宫可是苍楚太子，这么杀伤力巨大的绝密武器，他会舍得给本宫瞧瞧，扯呢吧。”
“你们不是兄弟吗？”晋千与调侃他。
楚卫手一指，遥遥指向外围那辆风骚的马车，谑笑道：“看见没，那个才是他的兄弟，亲的。”说完，摇摇头感慨：“周恒历这么阴的角色，本宫都不是他的对手，周恒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活着长大，你当咱们的大将军是吃素的吗？”
“所以他想杀了周恒嘉吗？”
“何止啊，估计这会儿都恨不得千刀万剐，剁成肉酱了。”楚卫斜眼瞄着面目肃沉的周恒嘉，那眼神分明像是在看着一堆……肉酱，晋千与忍不住哆嗦一下。
在看着那个指挥若定的身影，心里忍不住心疼，自己杀周恒历是因为刻骨的仇恨，他和自己除了仇恨，没有其他，而周恒嘉不同，他还是周恒历的弟弟，是唯一的亲兄弟，皇朝中最没用的就是兄弟，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知道要相互残杀，血肉相连的亲人明目张胆的要置自己于死地，他虽总是一脸漠然，心中又藏着怎样永不愈合的伤疤呢。
外围的战争僵持下去，遥遥可以看见周恒历从马车中钻出来，眯了眼睛向这边望来，飞凤的双眼眯成一线幽凉的线，唇角邪邪的勾起，带着一股疯狂的气息。
周恒嘉远在中央，起身与他相望，时光倒转，两个人还是小的时候，四哥带着自己出城行猎，马场摔跤，带自己去京中豪贵子弟云集的地方散心，替受了嬷嬷们欺负的自己出头，为了维护自己和自己的母后吵架，那时候的四哥还是四哥，那时候的父皇还是父皇，那时候的母妃虽然病弱，虽然还是被皇后压着，但是只要自己想念她了，还是可以求四哥带自己进宫看望她的，那时候的司马忌还是个酒鬼，那时候的左时还是一个酸儒，那时候的白弄樱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千金小姐，那时候的阿询还在边关独自望着硕大的圆盘月亮思念素未谋面的亲人。
转眼之间，白骨黄土，疯狂的人的欲望失去了控制，弑父杀君，兄弟离散，阴阳相隔，那个拉着自己的手，护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疯狂的杀戮者，而自己已经一步步被逼到亲手杀掉他的死角里。
大弓缓缓拉开，长矛如镖，延伸出一道如水的流畅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