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千与耳畔只有震耳的喊杀声和刀剑相击的声响,被周恒嘉紧紧握住的手腕上温热而坚定。
敌人像潮水一样冲上来,再在他浑厚的内力鼓荡下一片一片的倒下去、退开,被后面的士兵的长矛刺穿、扎伤。
哭喊!
尖叫!
鲜血遍地!
那些能一举刺穿血肉的尖利长矛在眼前、在身边,来来回回。
两人行走在枪林箭雨中,每迈出一步,都踏着无数人的生命,自己人的,敌人的,那些没有见过的脸,还有常在身边晃动的脸,这一刻,他们就在身边撕裂了喉咙一般尖叫、怒吼,擎着武器向敌人心窝狠狠捅过去,血花蓬开,洒落在衣袍上、手臂上、肩膀上、脸颊上。
晋千与忘记了挣扎,忘记了阻挡,就那么被一双坚定的手牵着,可是她感觉不到自己在向前走,只是在原地打转。
转呀……转呀……眼前的人脸都在转……转的她胃气上涌,鼻端都是血腥的气息,转的她绝望的恨不能现在就死去,魂飞魄散的再不要经历这生命的千苦百难。
那些求生的本能都想半空中断线的纸鸢,没有着力点,没有牵扯。
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在手腕上一束浑厚的温暖,这温暖很熟悉,很飘渺,就像生命底处吹出来的风,尖叫着、呼啸着要接纳这温暖,她手臂轻轻动了动,身子一轻被人一把拥入怀中,这温暖从一点散开,像春日的暖风,一刹那将她周身包裹,严密的渗透进了她身体的每一丝骨头缝隙,绵密的、坚实的填充进了她灵魂的空寂。
“别怕!”周恒嘉将怀中人儿一裹,手中剑若奔雷,架住围拢而上的围攻,胸口真力回荡,剑尖巨震,破开长矛阵,脚步沉下,身子蛟龙出海一般跃过这一片被鲜血浸透的焦土。
喀嚓喀嚓连响,几人的肋骨被他脚下重力踢碎。
怀中人瘦弱纤软,腰姿纤细,整个人透出细风都能吹倒的纤弱,他手掌一收,紧紧的将她锁在怀中,双腿虚踢,踏着几人的头顶,停在一片敌人相对稀少的地方。
晋千与被他用力一拥,游离的思绪瞬间回笼,抬头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一片寒霜,下意识的伸手一推,周恒嘉一剑刺透敌人心脏,被她一推,紧抽出剑,回手一握,把一柄鲜血淋漓的剑握进她的手中:“拿好。”
晋千与推开他的怀抱就往回跑,三哥的骨灰还在车上。
周恒嘉伸手去抓她手臂,一抓是空,赶忙去追,晋千与手中剑势迅猛,已经向楚卫的马车杀将过去。
周恒嘉双掌劲出如龙,震开身侧敌军,一把抓上她剑势迅猛的手腕:“怎么了?”
晋千与心如油煎,惊慌道:“三哥还在马车上。”
周恒嘉眉心展开:“无妨,楚卫在马车上。”
话音噗落,砰一声,马车被大石砸上,半边车篷倾塌,楚卫一手护着齐娃,一手怀抱一只淡青色的瓷坛飞身后退。
砰,再一次大石命中马车,马儿惊叫,狂奔而起,被人乱刀砍翻。
“三哥!”晋千与身子一颤,疾走两步,失声叫道:“楚卫!”
周恒嘉和晋千与两人的位置距离楚卫太远,即便插翅也相救不及,周恒嘉手指曲在唇边,悠长的号子在战场上空回荡,敌阵中奋力拼杀的黄辉仰头向楚卫方向一望,震开身边敌人,刀锋一侧,向楚卫奔去。
楚卫身上重伤未愈,不能动武,护着齐娃退出马车,腰侧已经不堪重负,黄辉伸手接过楚卫掷过来的孩子道:“楚太子,询将军……”
楚卫被身边的护卫护着向后方撤去,太子亲卫多数挂彩,恶战却正酣,周恒嘉和晋千与两人合力向外拼杀,源源不绝的敌人将十里山脉都围拢,要杀出去,谈何容易。
周恒历的马车停在一处高地上,眼看着这一变故,丹凤眸子一眯,寒声问道:“楚卫手中抱的什么东西?很重要?”
身边的副将把手中的镜筒恭敬递上道:“好像是一个坛子。”
“坛子?”周恒历垂眸思索:“他抱着个坛子做什么?嗜酒?”
副将垂着脑袋不敢回话,这事情谁能知道。
“箭来!”周恒历伸手道:“不管这是什么,他们这么宝贵,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黄金弓徐徐拉开,箭尖点点一寸一寸抬起,直到狠狠瞄准那个淡青色的坛子,周恒历才慵懒的吹了声口哨:“驱车前进,示警三军,这么重要的鱼儿上钩,不引起一阵涟漪岂不可惜。”
暗金描纹的战车徐徐推进,周恒历双臂拉开缠金劲弓,挽住三界凡尘辉光的眉梢高高挑起,翘起的眼尾鱼儿一样鲜活,楚卫身周的亲卫被强硬的冲散,安伯紧张的护着楚卫后退:“爷,老奴就说不该跟着大将军去安津的,更加不该去找那什么白三小姐,大周的精锐连草原部族都不能抵挡,爷虽然自信武功高强,可是双拳也难敌四手啊……”
楚卫躲闪过呼啸而过的箭雨,护住手中的青坛,抿紧薄唇。
晋千与手腕被周恒嘉紧紧握住,担忧的视线始终不离楚卫,避开无孔不入的长矛、刀锋,晋千与道:“楚卫快顶不住了,我们必须现在去和他汇合。”
“不行,回去就再也走不掉了。”周恒嘉言语坚决,不容拒绝。
“可是就这样下去,楚卫会死的,他身上重伤,不能动手。”晋千与一边迎敌,一边想办法说服周恒嘉。
“苍楚亲卫不是摆设。”周恒嘉仍然坚持。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亲卫营厉害,这万军之中也是沧海一粟,我们必须回去。”晋千与想挣脱周恒嘉的禁锢。
“不行。”周恒嘉牵紧她手腕。
“我不能看着楚卫遇险,周恒嘉,你放开我,你不去我去。”
“不行,原计划不变,各自突围,往回走只有死路一条。”
“去你的计划,我不是你的兵。”晋千与用力挣扎,可是就算她拼了命挣扎,就像蚂蚁撼大树一般,周恒嘉纹丝不动。
“射杀!射杀!射杀!”喊杀声雷动,敌人疯了一般的亢奋着,晋千与回身一望,一颗心如落冰窟,周恒历弯弓搭箭精准的瞄准了楚卫。
“周恒嘉!”晋千与猛力挣脱开来,剑势如奔雷向周恒历而去。
才刚前冲两步,再次被周恒嘉扯回来:“给我护法。”
晋千与愣怔:护法!护什么法?都这时候了……
然而时局根本容不得她想其他的,周恒嘉握住背上的弓箭,原地开弓,晋千与一个人抵挡敌人,顿时十分吃力。
周恒历眉眼眯成一弯优美的新月状,笑意融融的眸底狠毒的毒蛇嘶嘶吐信。
他箭矢所指楚卫胸前,周恒嘉的位置和他拉开很远,根本不可能够得到他的位置,想要救楚卫,只能半路拦截箭矢。
周恒嘉三箭上弦,定定调好目标,周恒历,他太过了解,就像了解自己心中的邪念一样了解这个人,怎么可能一箭射杀,他身边现在隐藏的定然还有其他人在弯弓引射。
亲兄弟!?
别开这样的玩笑了,这一刻,他手挽劲弓,箭矢对上他兄弟的心口,而他的亲弟弟正在引弓眯眼,死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将自己的隐藏手段都想到了,这便是兄弟,亲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