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人身子都不爽利,晋千与扶着周恒嘉行了三天的路才从山脉中找到出路,周恒嘉在一个小山村里花钱雇了一辆拉柴草的驴车。
周恒嘉腰上的伤有所缓解,晋千与看见他从一处农舍里拉出大车的时候,欢呼一声,奔了过去,爱不释手的拎着驴子长长的耳朵嬉笑道:“竟然是个驴子。”
周恒嘉笑道:“有个驴子已属不易,此处人家很是贫困,家里只有这一头驴子驾车,所幸这东西耐性好,虽走不快,却最擅长长途跋涉。”
两人走了三天,都累的头昏眼花,想着既然此处有人家,就在这里歇息歇息,明日再走也好。
周恒嘉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道:“像是要下雪了,我身上还有些银钱,我们和主人家说说,就投宿一晚吧。”
晋千与心中虽不安宁,但是如此身心俱疲的情况下走也走不远,倘若雪夜遇见阻杀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
她不怕自己丧命在鬼佬儿的手下,但是周恒嘉却不能有事。
周恒嘉征得她的同意,脱下外袍将她冻得微微发抖的身子裹住,大步过去敲了敲那破的一推就要倒下的木门。
农户的当家的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翁,拄着拐杖,踮着一只脚拉开茅草屋的木门,听了周恒嘉的求告,浑浊的眼睛扫视了小院一圈,咳咳两声,转身向屋内喊道:“小栓子,你把西屋里的纺花架子挪出来,有客人要投宿了。”
晋千与看见周恒嘉向她招了招手,知道主人家是同意收留他们了,搓了搓手,拽着驴子的一只耳朵,牵着它低头进了院子。
那老翁扶着门框,见了晋千与进来,慈祥的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有个小娘子,小栓子,你把家里的薄席子搭上吧,有两位客人要住。”
周恒嘉和晋千与谢了老翁,踏进西屋,小小的一间屋子,中间搭了个窟窿眼密布的凉席子,也像没有一样,地上铺了厚厚的茅草,晋千与知道这就是床了。
农户贫穷,没有床,冬日寒冷,只能以茅草为被子。
老翁颤颤巍巍的敲了敲土墙,道:“小老儿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贵客的,适才小栓子拿了贵客给的银子去镇上为贵客置办些酒肉去了,小老儿见两位贵客饥寒交迫,下厨煮了两个红薯,贵客别嫌弃,先吃了垫垫肚子吧。”
晋千与谢了老翁,接过粗瓷碗,放置在地上。
老翁出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外面风雪呼号之声,晋千与递给他一颗红薯,笑道:“我们运气还不算太差,这老翁很是良善。”
周恒嘉笑着接过,在手中团了团,小心地揭开薄薄的皮,一点点地剥出一个粉白的红薯,又递还给了她。
粉白的红薯被他苍白的指尖捏着,竟不知哪一个更白。
晋千与怔了怔,扬了扬手中的红薯道:“我吃这个。”
周恒嘉笑着将手中的红薯再向她面前送了送:“你没听见老翁说小栓子去镇上卖酒肉去了,我若是吃了这个,哪里还有地方吃肉喝酒,所以只能便宜了你。”
晋千与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周恒嘉,你真是……连个谎话都不会说,哪有人骗人手段这么拙劣的,你羞不羞。”
周恒嘉看她笑的开心,心情也松快了不少,笑着说:“我没有楚卫的油嘴滑舌,能讨得姑娘的欢心,但是我这个人还是很上进的,并不愿意被人家甩下太多,所以只能在你身上多多练习了。”
晋千与笑着说:“你说起楚卫,我记得当年我们两个还挤过一张小床呢。”
周恒嘉挑眉:“哦,你们两个挤一张床?”
晋千与被他挑眉动作臊的脸色一红,笑道:“都是权宜之计,当年被周恒历追杀,我们两个也是像这样投宿了一家农户,不过左明横加一脚,终究是连累了那一双夫妻。”
周恒嘉看她有几分落寞,将席子扯了下来,放在一边道:“那一双夫妻是齐娃的父母?”
晋千与看着他的动作,点点头道:“是啊,可怜了齐娃这孩子,我终究是对不起他。”
周恒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晋千与被他一拍肩膀,心中犹如电闪,她努力地想抓住什么,可是睁大眼睛呆了半晌,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
心中只是知道是十万火急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脑海中那个想法却始终抓摸不到。
她急的头上都出了一层汗,周恒嘉见她突然心神动荡,整个人躁动不安,捧住了她的头,他双眼盯住她的眼睛,沉喝:“千与,你怎么了?可是陷入了魔怔,你想到什么了,赶紧把心神抽出来。”
晋千与捧住脸,猛烈的摇头:“不,不能抽出心神,我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很紧急,可是我想不到是什么,我怎么都想不到,怎么办?”
眼看她将自己的逼迫的几乎哭了出来,周恒嘉一把将她抱住:“那就不必想,不必去想,不管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我都陪着你,别去想了。”
“不行,不能不想,很重要,事关我们两个的生死,不能不想,到底是什么。”晋千与扯着头发,双眼发红,努力的想抓住脑海中那个一闪而逝的想法。
周恒嘉目光沉了沉,固定住她的身子,缓缓道:“是不是你感到了这屋里的危险?”
晋千与豁然睁开双眼:“我想到了,周恒嘉,我们必须赶快走,那老翁是鬼老儿,那老翁是鬼老儿!”
周恒嘉握紧她颤抖的双肩,运气于掌,一掌震开了西方一面土墙,抱着她向那震开的土墙方向激射而去。
剑光和雪光相映,看不清剑光来自哪里,好似来自一个方向,直指周恒嘉心窝,又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将两人全身笼罩。
周恒嘉怀中抱着晋千与,脚步不停,身子上跃,一脚踏上一柄弯刀的刀刃,双腿成剪刀状,狠狠一凹,啪一声弯刀碎裂,他一把捞起刀柄,将碎刀狠狠拍向出剑之人。
四面风声一静,似乎这北风也是人的呼吸,刚刚被人全力呼出,此刻呼气的人屏住了呼吸一样。
周恒嘉刚刚在乱草从中站定,桀桀的笑声从他震开的土屋中传出。
刚刚的老翁抚着胸口,拄着拐杖,一步一踮的从土屋中缓缓走了出来,赞赏的视线在晋千与身上一扫。
鬼老儿阴阴的笑看着周恒嘉:“大将军果然是大将军,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一招击退我草原顶级剑客,老儿佩服。”
晋千与牵着周恒嘉的手,戒备的后退两步:“鬼老儿,你被我推下山崖,受伤不轻吧?”
鬼老儿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笑呵呵道:“千与姑娘聪明,只不过就以你二人的实力,老儿我就算是受了重伤也能料理了你们。”
晋千与心口一阵恶心袭来,胸口像是被人以指封穴了,痛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暗叫一声不好,那红薯里有毒!
周恒嘉一只手后背,站成一棵青松样笔直,冷冷笑道:“大言不惭。”
鬼老儿拄着拐杖在原地缓缓走动:“千与姑娘,老夫不知道你如何猜得到老夫的身份的,不过也不要紧,你马上就要死了,就算是你聪慧过人,也不得不到幽冥司那里去逞了,你现在可觉得胸口闷痛难忍,有窒息之感?”
周恒嘉握住她的手猛的一颤,不能置信的看着她的眼睛:“食物里有毒!”
晋千与扬了扬手中完好无损的粉白红薯,笑的狡黠:“就许你下毒害人,就不许别人未卜先知么,鬼老儿,你看这是什么?”
鬼老儿眯了眯眼睛,笑道:“果然聪明,你竟然没吃,你没吃,那么他呢?”
周恒嘉自然没有吃那红薯,但是他却清清楚楚的看见晋千与吃下了大半个红薯,一时心头悔的恨不能将面前的老东西万刀凌迟。
“我既然知道这东西有毒,怎么会让他吃,老头儿你真是愚蠢如猪。”晋千与笑的嘴角温软,额头上却渐渐渗出细汗来。
鬼老儿还想说什么,周恒嘉,一只手臂缠上晋千与的腰,带着她一只箭一样向鬼老儿弹射而去。
四周剑客闻声而动,俱都拼命扑上,一时间,剑光似劈开天地的盘古之斧,每一道光都对准了两人的要害,没一个人都拼了命一样向前冲,晋千与眼前昏昏的,只感觉周恒嘉向前冲的速度奇快,像一道狂风,刮的她睁不开眼睛。
四周都是呼和之声,蓦然四周一静,晋千与痛的发昏的脑子都静了静。
她睁开眼睛,四周是模糊的光影,好像是很多人定格在了当地。
周恒嘉也不动了,似乎连风都不吹了。
晋千与抬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周恒嘉,你死了吗,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也要活不成了,咱们多亏啊。”
一只宽厚的温热手掌在她腰上紧了紧,他的声音很冷,很硬,很酷烈:“我们都不会死,我们要好好的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在一起,活着才能有等待的力气。”
此刻,四周无数的剑抵住了周恒嘉和晋千与的心口,而周恒嘉的手指捏上了鬼老儿的咽喉。
他的手指很稳,声音更稳,就像心口上那一把把剑都是虚无一般。
“解药。”
鬼老儿桀桀的笑:“什么解药?”
周恒嘉手指用力,鬼老儿气息不稳的一颤。
“别让我说第二遍。”周恒嘉眼神坚定。
这样的眼神,不会为生死荣辱而动摇,不会为天下血火而削弱,鬼老儿一声纵横草原,人人惧怕,从未有人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将他吓得心颤。
而此刻,他真的有些心颤,面前的男人这样平静,像一潭死水,让他相信就算是现在他心爱的女人和自己都死了,他都不会有所触动。
他会慢条斯理地杀了所有的人,揩干净身上的血迹,然后带着他怀里的女人安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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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节的名字是‘何时解甲归天’,‘田’打成了‘天’。
过了好久才知道,知道自己打错的时候,心中一喜,‘归天’,正好不改了,既然都归天了,可不就是完结了么,窃喜了半天,还是要更新,哭……
错字我就不改了,给自己一个梦,只当在我心中已经完结了吧,自我欺骗中,不要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