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千与一惊坐起,指尖触及身子下温软的被褥,脑子有些混沌。
她记得自己和周恒嘉遇上了鬼佬儿,自己误食了鬼佬儿给他们的毒红薯,周恒嘉和鬼佬儿硬拼,双方胶着,之后的事情她就没有意识了,怎么今日却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房间里醒来。
正在打量这个新地方,房门吱呀一声,周恒嘉手中端着一个白净的瓷碗进来了。
看见她醒过来,周恒嘉温和一笑:“可终于醒过来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晋千与茫然点点头道:“这里是哪里?我们回安津了吗?”
周恒嘉把碗放在桌案上笑道:“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回去,孟松带着人出来寻我们了,齐娃也来了,正和鬼佬儿撞上,他见事不可为,就退了,我们现在在松阳知县的家里。”
轻轻点点头,晋千与伸头向外看:“不是说齐娃也来了吗?怎么不见他来。”
周恒嘉替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听说你中了毒,那孩子守了你三天了,这会儿受不住了,刚刚去睡了。”
晋千与掀开被子就要下来:“那他是累倒了吗?我去看看他。”
周恒嘉抓住她的手腕,连忙阻止她乱动:“不是累倒,只是瞌睡了,你先喝完了药,大夫说你身上余毒未去,前段日子你刚刚去了疫病,我看你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日后得好好养着。”
晋千与乖乖喝完了苦的舌头都要麻掉了的药汁,捧着碗问他:“那孟松呢?他好吗?”
周恒嘉笑道:“你净去关心别人,何时也好好的想想自己,我问你,在茅屋里时,你怎么事先知道了那老翁就是鬼佬儿的?”
晋千与撑住腮,略略回想道:“你可还记得咱们进屋的时候,并未告知主人家咱们是什么关系,一般人看到我们这样年纪相仿的男女进门,自然会认定是夫妻,当年齐娃的父母就是这样认为的,可是那老翁居然让儿子另外收拾房间,挂一张破旧的席子,很显然他认得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夫妻,礼教大防给他的下意识的安排,这是他的第一个疏漏,再有就是他一直咳嗽,按住胸口的位置,我记得在山崖上的时候,我们弄伤了鬼佬儿的前胸,我隐约觉得他的血可以防疫,所以摸了他胸口一把,记得那伤口的位置,老翁故意拄着拐杖迷惑我们,让我们认为他咳嗽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可是那伤的位置却很准确,他诚然年迈,身体受不住那伤,暴露了破绽。”
周恒嘉点点头:“多亏了你警惕,不然只怕我们就要真的埋骨此地了。”
晋千与笑道:“也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劳,你没有吃那毒红薯,才能有力气和他们周旋那些时间,等到援兵。”
这两人经历这样惊险的事情实在太多,这样的事情过去了,也就不再放在了心上,此时拿来说说,也没有了那时的惊险感觉,只当聊天解闷了。
周恒嘉笑道:“我并非是因为警惕,当时只是想着你身上疫病刚除,身子虚软,才把食物让给你,多亏了你谦虚,不然你中毒深重,去了,岂不是让我亏欠你一个大人情。”
两人说笑着,孟松的敲门声响起,周恒嘉皱眉问道:“何事?”
孟松在门外答道:“启禀大将军,属下探听到靖安的消息,摄政王的车驾两日前就出发往安津去了,属下想问问大将军,咱们还绕道南疆回靖安吗?”
晋千与一惊:“司马忌为何突然想到要去安津,之前也没有听闻他有过这个打算。”
周恒嘉沉吟片刻:“不必了,咱们既然接应上了,直接可以回安津,我让你给冕孺大人送的草药,你可办妥了?”
孟松恭敬道:“一切妥当,不知道大将军何时出发?”
周恒嘉和晋千与对视片刻,晋千与笑道:“我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即刻就能走了。”
周恒嘉按住她的手:“不急,歇息一晚也不迟,他去安津,应该是听说你感染了时疫的事情了,你先歇着,我去准备明日出发的事情。”
晋千与目送周恒嘉离开,孟松趁机赶忙溜了进来。
晋千与一愣问道:“可是还有事儿?”
孟松垂着脑袋道:“属下确实还有一件大事儿,不敢和大将军说,想和郡主说说,让郡主决定是不是告诉大将军。”
孟松鲜少有这样不决断的时候,晋千与一愣:“什么大事儿?你说。”
“郡主,就在不久前,摄政王王妃在金殿上和摄政王冲突,败了,当即就跳了宣和广场上的一鼎沸油里了,听说当时左家主也在场。”
晋千与心脏狠狠一揪:“油炸了?”
孟松点头:“是,油炸了。”
晋千与耳朵嗡一声,尖锐的刺鸣把耳鼓几乎震碎,好半晌天旋地转,她定了定神道:“这件事你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怕给我知道了吗?”沉肃的磁性声音像一串惊雷炸在了晋千与的头顶。
她呆呆的看着一撩袍角,迈步进来的周恒嘉,好半晌回过神来,强挤出一丝笑意抖索道:“你……你不是……不是去……。”
“我确实出去了,可是孟松的话没说完,我担心他又拿事情来烦你,不想竟然能听到这么有价值的消息。”
晋千与和孟松心惊胆战的看着四平八稳的坐在凳子上的周恒嘉,他的面容很平静,声音没有起伏,姿势很稳妥,端起杯子喝茶的手也很稳定,似乎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刚刚司马忌逼迫周恒兰跳了油锅的事情。
可是,晋千与却知道,他不但听见了,他现在的心跳都不规则了,如果司马忌现在在他的面前,只怕他当场就将他撕成了碎片。
他的眸子沉黑的吓人,那里像是暴风雨不断积聚的海子,乌黑如墨,闪电击打着风暴之心,黑色的眸子还在不断的变黑,亮的像一道光,刺破这困顿的天地。
“你说不能让消息走漏?是怕我知道了会杀了他吗?”他慢悠悠的转过头看着床上单薄的一触就破的瓷娃娃一样的少女,那眸中的黑暗几乎能将她包裹在这个暗沉沉的天地里,一生都逃不出去。
晋千与手指微动,想上前拥抱这样的周恒嘉,这样痛苦,这样抓狂,却还这样压抑的周恒嘉。
可是她终究没有动,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眸渐渐变成紫红色,那像一个沉沦在魔域里的魔尊,她知道这一刻,周恒嘉身上的戾气尽数迸发,他身上就如顷刻迸出无数的利剑,穿透森寒的人生。
“周恒嘉……”晋千与喃喃唤他:“你若是忍的苦痛,我替他还命,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我替岚公主还命。”
“你替岚儿还命?”周恒嘉不解的看着她。
晋千与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慌,他这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是伤心的疯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要你的命?”周恒嘉继续追问,他眼眸有些散乱的转动,像随时都能撕裂天地的狂暴旋风。
“司马忌他……周恒嘉,对不起,你别这样,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晋千与慌乱的往后退了退。
周恒嘉步步紧逼床畔,将孟松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抱住他的双腿慌忙的去拦他:“大将军!您冷静。”
周恒嘉只觉得烦躁,心口像是有一万支利剑在剜,他一脚将孟松踢出了房间,脚下步子未停。
“晋千与,我问你,你还爱他吗?现在,你还是爱他的吗?”周恒嘉青筋突暴的手指轻轻颤抖,他突然现在很想听见她向自己说:她是爱司马忌的,愿意为他去死。
那样,他就杀了她好了,杀了她,顺了她的意,也顺了自己的意了。
“我是……我是爱他的。”晋千与一只手紧紧抓住被角,昂头看进他深黑的眸中:“所以我有资格替岚公主偿命,你杀了我吧。”
周恒嘉手掌一竖,掌风如龙,房门被哐当一声关上:“好!那我便先杀了你,再杀了他,让你们这对搅乱我大周江山的痴心恋人去地下相会!”
他身周真气汇聚,将屋内帘幕鼓荡的呼啦啦乱响,身子一纵,室内桌椅俱都飞散开来,乱飞的桌椅之中,周恒嘉如杀神降世,一把捏上了晋千与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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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更的第一天,瞅瞅我能坚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