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将一整个冬天的阴霾全部洗尽,春雨哗啦啦浇在刚刚褪去薄雪的屋脊上,黑亮泛光。
光线灰暗的房间里,两人一坐一站,相对低语,
冕儒捻着山羊胡,眯着眼睛沉思:“叶将军,只怕廖迁姑娘的情况不妙,近几日她高烧不退,只怕等不到大将军回来的日子了,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叶凯抿紧唇,点点头:“为今之计,只能悄无声息的将她做了,告诉清河草原的旧部,就说她不告而别,大将军回来老大人也记得这样说。”
冕儒沉重点头:“为防止安津的情况雪上加霜,也只能如此了,廖迁姑娘执意等大将军回来,若是等不到,她提前去了,清河旧部也会不死不休的缠下去的。”
砰砰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叶凯扬声问:“何事?”
门外的侍卫急道:“叶将军,出大事了,廖迁姑娘提着刀冲北城门去了,大伙拦不住,她带了清河旧部的弟兄们。”
叶凯一惊,拉开门怒斥:“混账!谁让你拦她的,她要走就让她走!”
侍卫吓的噗通跪下:“姑娘不是要走,扬言要去杀了苏合香郡主去,弟兄们见她烧的神智不清的……”
叶凯急匆匆的点齐人马,往北城门追去,这个时候还真的不能让她死了,清河旧部的死忠之士如今听了她要杀郡主,只怕她死了,这仇恨就转嫁到了郡主和殿下的头上了。
北城门大雨磅砣,将青石板路冲刷的油光发亮,此刻却无人有心情欣赏春雨的馈赠。
数百草原死士将一个单薄的少女围拢在中心,和外围城守兵士刀剑相向。
一触即发的喋血之战,只为了一个女子心中渺茫的爱意。
此刻的廖迁已经是强弩之末,高烧将她白如凝脂的脸颊烧的通红,她神智有些恍惚,摇摇晃晃的扶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肩膀,眼睛偶尔失去焦距。
她现在说不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她心中明白,今日,也许今日也过不完,她就要死了,她身上的时疫根本就没有解药,她自己下的时疫,她自然清楚。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个贱人也感染了时疫,就算她现在不死,她死后她也撑不了几天了。
周恒嘉如此狠心待自己,自己能在临死之前弄死了他的心爱之人,也算值得了。
唯一可惜的是,她在死前不能看见那个贱人也如自己一般在这炙热的烘烤之中将肺腑全部焚尽。
“清河草原的兄弟们,你们要记住,是周氏毁了我们的家园,是周氏杀了我们的孩儿,本公主就要去见阿爸了,留下的重任,你们挑不挑的起来?”
“挑的起来!”死士山喝一声,俱都双目含泪。
他们亲眼见小公主苦心经营一生,在那苦痛煎熬,没有家园的日子里,是小公主不断的激励他们坚持下去的。
这样一个女子,背负着国仇家恨,隐藏着痴心爱恋,最终却落到这个下场!
“好!那便杀了周恒嘉,杀了司马忌,毁了大周的稳固江山!”
“杀了周恒嘉!”一声戏谑的嘲讽穿透雨幕,无情的刺进廖迁昏昏沉沉的脑海。
雨中数把油纸巨伞像风中旋转的巨大风车,缓缓移近。
伞下金线勾勒出的精致墨兰花样的锦袍男子,一步一顿,一步一字,步步威仪的逼近焦灼的对峙圈子。
“你想杀了周恒嘉?廖迁,本王向来瞧你有两分胆色,不想你原来是个不自量力的草包!”
司马忌的话很重,他的神色更冷,茫茫雨幕之下,他的神色有些模糊,廖迁努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这到底是谁。
司马忌摆手示意身后的护卫近前听唤,冷笑道:“你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本王也不必杀你,只需把你这些残兵游勇拉到牢里,撒上一把药,自然就能观赏到你们溃烂成泥的模样。”
廖迁一把推开身边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上前,控制不住情绪的哈哈大笑:“司马忌,哈哈……你就算是杀了我又能如何,能救活白弄樱吗?别傻了,就算你把我乱刀分尸,又能如何,她死之前,依然是周恒嘉陪在她身边,就算是死了,她的人,她的心也都在周恒嘉的身边,你……连个屁都得不到!”
“放肆!你这疯女人,活的不耐烦了!”小离听她骂的难听,愤怒地上前要推开她。
司马忌淡淡看着面前半痴半傻的女人,平缓的笑了:“你错了,这个世上只有你是最可怜的,哦,不!本王记错了,还有你的那个主子,灵韵不会死,本王也不会死,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上天的安排,就凭你们这些无知屑小,还妄想动本王的人?”
廖迁有些呆楞,她烧的太厉害了,脑袋疼的要裂开了一样。
司马忌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其实不怎么听的清楚,但是她依稀听见他说“灵韵死不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死不了?她自己都要死了,那个贱人为什么死不了,一定是司马忌在骗自己,是他的谎话。
“你说谎!她死定了。”她努力上前两步,努力想证实这个想法。
司马忌轻轻笑着,凑近了她些许,笑道:“本王离你这样近,是不是也会感染瘟疫,是不是也死定了?可是,你看,本王并没有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御医院研制出了解药,你苦心搞出来的时疫,破了!所以,灵韵不会死,而你,会死的,很难看!”
“不!不!你骗我!……”廖迁唰一声抽出缠在腰里的软剑,剑尖直指司马忌。
她身子虚软,手臂不停颤抖,司马忌冷冷一笑,不退,反而悄悄上前一步。
骨碌碌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地面的声音在这大雨中显得微乎其微,没有人听见这细小的声音。
可是司马忌听到了,这个时候,能驾着马车到城门处的,除了刚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的周恒嘉,还能有谁?!
惊电一刹,司马忌脚下步子一错,拐到了廖迁的侧面,廖迁脑袋混沌,反应不及,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收剑,横抹,一线热血冲破喉管的束缚,飚射而出,将昏暗的雨幕瞬间染红。
众人视线根本来不及流转的空隙,司马忌一脚踢出。
周恒嘉只觉眼前有黑幕一闪,常年战斗养成的敏锐反应。
他抽刀就挥,半空中,那黑影避无可避,一刀命中腰际。
周恒嘉何等力道,刀出,必断钢。
“廖迁!”晋千与拉开马车车门,不顾一切的奔了下来。
最终她双手空空看着委顿在地,一身鲜血的女子,空洞的双目的看着自己。
她身子断为两段,喉咙被横剑切开,暴雨将她一身鲜血冲刷,红红的血水将晋千与的靴子浸透。
“周恒嘉……周……我……我……恨……”从那破败的喉管里残破不堪的挤出的残句,让人不忍再听。
不管她曾经做过些什么,她死了。
晋千与无意识的向后退了退,雪白的靴子被浸的通红,她好似没有看见。
对面,那个她执着要爱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
那样干净利落,那样眼睛不眨,那样冰冷无情。
“司马忌,是你吗?”晋千与喃喃自语。
三人互成掎角之势,顶着瓢泼大雨,固执地立在天地之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三双眼睛,有两双在无情厮杀,有一双在求证他说要给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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