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蓝天柔和如绸绢,微风婆娑,一园百花齐争妍。
若水勾着太后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陪着她在御花园散步,大大的水眸眨呀眨,一脸希冀地撒着娇。“姑姑、姑姑,我一看到您就想到我娘亲,您能抱抱我吗?”老太婆,你和我娘差远了。
太后戴着硕大蓝宝石戒指的手抚摸着若水白嫩小巧的手,“哀家要是和先帝生下一男半女,这会儿就该是这样了。虽然宛云经常来看望哀家,但她说话句句不中听,又端着皇后的架子,不像你这么会撒娇、可人疼。你进宫来了,哀家就体会到儿女承欢膝下的亲情了。”
“您有皇上这个儿子,他应该天天陪您散步、聊天啊。”若水盯着太后手上的戒指,眼睛直发愣。这东西偷到手又能换不少银子吧。该死,爹不在身边盯着,她就又偷上瘾了。虽说技多不压身,但这鸡鸣狗盗的技艺终究不光彩。
“皇儿有朝政大事要忙,想尽孝心也没空啊。再说他不是哀家的亲生骨肉,身上淌的血都不一样,哀家不敢多指望他。你要替咱们程家争口气,拴住皇儿的心、尽快生下一个皇子,灭了那两个小娼妇的气焰。”随着语调的起伏,太后眼角的皱纹时多时少。
若水手忙撒开,面上一红,淡漠不经心地揉碎枝头的一簇花团,小声嘀咕道:“我昨天才伺寝,现在您就眼巴巴地望着我的肚子了,丢人死了。”老太婆,你就别白日做梦了,我不但不会按你们的计划行事,还会把你们都收拾了。
太后瞧着若水娇羞的模样,心里一阵欢喜,情不自禁在那红扑扑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哎哟,胆大直率的若水也有羞赧的时候啊,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哀家年轻时的影子啊。”
她初入王府为妃的时候就是这样喜怒形于色,心碎了、觉悟了,吃足了苦头、使尽阴狠招术才爬上了人上人的地位,到头来是年老色衰、只剩一把老骨头。[1]
淑妃、贤妃在御花园赏玩、密谈,瞧见太后的仪仗走了过来,只能齐齐跪下,喊声“太后千岁”。
“大皇孙、二皇孙也来玩了啊,快过来让哀家看看还长高些了。”太后瞥见缩在嬷嬷身后的大皇子、二皇子,眼里射出寒光。小娼妇从来不带他们来宁寿宫,怕她毒死他们啊。
“唉呀,我们是第一回见面啊。让我猜猜,嗯——宫里的人都说过二皇子长得更像皇上,你一定是二皇子了。”若水的食指在两个孩子的头顶上晃了几回,定在了二皇子头上。
二皇子抬眼瞧着若水,用袖子抹了鼻涕,点了点头,道:“你猜对了,仙女姐姐。”
若水捂着肚子笑道:“哈,你们都听到了,‘仙女姐姐’。虽说二皇子弄错了辈分,但他这张嘴啊,和他父皇一样会哄女人,以后肯定能骗来七十二妃。果儿,拿点心给二皇子吃,我要奖励他这张巧嘴。”
淑妃、贤妃的矛盾就是太子之位的争夺,她们为了对付她而抱成一团,她就在她们中间扇扇风,至于她们选择什么道路,就不关她的事了。这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无辜卷入皇储之争,便是他们生于皇室的悲哀,怨不得她。
贤妃耳朵一热,瞧着若水往她儿子的手里塞点心,脸上浮出了笑意:她肯定是从皇上那边听了什么话,才敢在太后面前说我儿子像皇上、又提到了“七十二妃”。
“你这傻瓜,张口乱喊人,凭什么收德妃娘娘的赏赐,快还回去。”大皇子重重地打了一下二皇子的脑袋,摆出做哥哥的架势,教训道。
“哇——”二皇子的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他手一松、点心掉落在地,转身扑到嬷嬷怀里,撕心裂肺一般哭着。
贤妃冲到大皇子面前,叉着腰骂道:“他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你做哥哥的好好教他不就得了,犯得着动手打人吗。”
“你怎么能打人呢。”淑妃推了一下儿子的后背,劝道:“你快跟弟弟赔礼道歉啊。”
“天啦,我最怕看见小孩子哭闹了,看他哭成这样,我心里发酸。姑姑,咱们去凉亭歇会儿吧。”若水揉着心窝说道。和大伯说的一样,大皇子争强好胜,二皇子软弱愚钝,都不是人君之选啊。
太后走动多了开始犯困,把若水丢在凉亭里,自个儿回去午睡了。若水见没外人在场,就让一直提着食盒跟着她的果儿也坐下来歇息。
“德妃妹妹,咱们又见面了。”淑妃迈着小碎步进了亭中,坐在若水身边,斜睨着对坐的果儿。“在我那儿动不动下跪、挨罚的丫头,现在和我平起平坐了啊。”
“奴婢该死!”果儿从石墩上跳了起来,低着头,连声说道。她膝盖一软,准备跪下,却被若水的咳嗽声止住了,小步挪到若水身后寻求庇护。
“她是我的宫女,即便她犯了错,也得我来罚她,不敢劳烦姐姐费心。姐姐有工夫责骂我的人,不如劝大皇子改改脾气,不然……”若水摸出一方绣帕,掩口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淑妃脑子里“嗡”的一声,想到刚才若水曾两次说二皇子像皇上,又提到“七十二妃”,经过多年训练出的警惕心立即冒了出来。她抓住若水的手,故作熟稔地追问道:“不然什么?咱们是好姐妹啊,你别吞吞吐吐的,直说就是了。”
若水浅笑着抽回手,玩着绣帕,心不在焉地答道:“自古以来定立皇储讲究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的皇后姐姐看样子是不大可能……所以您所生的大皇子是诸君之位的第一人选。可是皇上会不会为了避免同室操戈的悲剧,就不敢重用敢做敢为的大皇子,改立憨厚仁孝的二皇子了呢?”
“这是皇上和你说的?”淑妃瞧着若水平淡宁静的神色不像是在编谎话骗她,而且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
若水轻轻拍了一下淑妃的肩头,站起身说道:“昨儿我才见皇上第三面,他哪能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啊。这只是我一个人瞎琢磨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其实对我而言,大皇子、二皇子谁继位都无所谓,我又何必揣摩圣意、伤脑筋呢。”
“果儿,我有些乏了,咱们也回去吧。”若水打了一个哈欠,呵呵一笑,领着果儿走了,只留下心乱如麻的淑妃。
一进平澜宫,果儿跪在地上,扯着若水的裙裾哀求道:“小姐,奴婢以前是伺候淑妃娘娘的丫头……您不要撵奴婢走啊。”
“你忘了我定下的规矩吗?在我面前,谁都不许下跪。”若水扬了扬下巴,让其他宫女拉果儿起来。“进了这道门,你们一心忠于我,我就会一心护着你们,绝不会计较前尘旧事。”
傻丫头,如果你真是淑妃的眼线,她怎么可能当着我的面捅破窗户纸呢?即使你真是淑妃的爪牙,我也不怕你下毒暗害、通风报信。
“你怎么又来了?半夜三更瞧见你这鬼样子,我无缘无故短了十年寿。”若水一觉醒来发现崇嘉半躺在她身边看着折子,劈头盖脸骂道。
“我现在没空和你斗嘴,等看完这几本折子你再叨叨吧。”崇嘉闭了闭干涩的右眼,打着哈欠边、看着奏折。
若水坐在床上,挑着眉叫道:“你要看折子,为什么在我的床上躺着?你快滚回去。”
“为了看奏折,我在案前坐了一天了,现在就想这样躺着。我们之间有君子协议,我不会碰你的,你睡你的,我不吵着你。”崇嘉瞧都没瞧若水一眼,继续专注的看奏折。
若水爬下床、倒水喝,冷眼望着踏脚凳上搁着的朱砂砚、毛笔,鼻子微微“哼”了一声。“你看折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能睡得着吗。只是几本奏折,你至于要磨蹭到半夜还没了结啊?”
“要感谢你的大伯啊。他老人家为了感谢我亲临相府,这些天故意称病,今天瞧我‘瞎’了一只眼,更是变本加厉、送来百来本奏折。”崇嘉提起毛笔在奏折上写下几句朱批,伸了个懒腰说道。
“哟,你和我大伯闹翻了啊,我一直以为你们永远是一伙的呢。”若水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阅着,冷嘲热讽道。
“唉唉,后宫不得干政啊!”崇嘉伸手去抢若水手里的奏折,喊道。若水身子让了一下,崇嘉没能够到奏折。
“我睡不着、闲来无事,只是看着玩儿罢了,决不发表意见。就算我说的是金玉良言,以你的极深的城府,会不动脑筋就按照我说的办吗?”若水眉毛轻挑着,目光在字里行间上下游走。
崇嘉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在若水的身上晃动,想要瞧瞧她的神情,却被奏折挡着了。这是第一次被别人直接点出他城府深啊,他突然觉得留她在身边,也许是犯了大错。以她的智慧,即使是被逼无奈进宫做了妃嫔,也会立即认清状况,一门心思拴住他的心、邀宠专权,怎么会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若水撂下手里的折子,嘴角微翘,又拿了一本坐在床边看着。看样子她可以利用大伯和死皇帝的矛盾,先把大伯铲除掉。
若水很快就把剩下的折子看完了,并没有大发意见,只是笑而不语,爬上床抱着枕头、裹着被子背对着崇嘉睡了。她才不主动发表意见呢,他肯定会忍不住询问她的想法,到时她再开金口吧。
〈[1]其实太后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