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与尹太妃、若水同案而坐,她不以为然地冷嗤道:“这种姿色、这种舞艺,啧啧,癞蛤蟆上台面了!澄澄,你露一小手,聚乐殿会被玉石、折扇淹没。”
“后宫太清静了不好,人多热闹,皇上也更欢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浑然天成,若水又把众人的目光重新拉回到她的身上。
她踏入聚乐殿就一直摆出冷傲冰霜的模样,时常会感受到皇上老太爷投注来的目光,她当不知道,只是轻握着小小的酒杯轻啜,因为她根本不喜欢出席这种奢华飨宴。
她研究完案上一碟金钱萝卜饼的配料,回忆着总管送进宫来的账本上的数字,对别人的表演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不经意间展现出的笑靥,不出意外地引来了男女老少惊艳的抽气声。
她情愿有副平凡的躯壳,打小被别人称赞容貌出众,都听腻了。以美色侍人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男人因她而争得面红耳赤,大半是想娶回家带出去炫耀,女人嘴里赞她漂亮,心里恨不得和她交换那张薄薄的脸皮。
殊不知相由心生,再丑陋的女子也会因心美而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如果钟琪也是她的仰慕者之一,明华绝不可能做她的“手帕交”,更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赞她一句。
多么识大体的回答啊!果儿颓然一叹,只有她这个小跟班知道,挑拨、教唆那些跑来平澜宫假请安、真示威的番邦属国的和亲公主、郡主互相诋毁谩骂,为了品级、赏赐、圣宠什么的背地里你陷害我、我阴谋你,进而见面就大打出手,美人全都变成了泼妇、妒妇。
总而言之一句话,闹得后宫不得安宁、帮派林立的幕后真凶,是她闲得发慌、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子。
最好笑的是,小姐去逛御花园,与有“海中国第一美女”称号的韦才人不期而遇,随便安抚了人家两句,就把人家的心拐走了、得了相思病,天天在平澜宫前痴望徘徊,还向内务府打报告、送红包,非要搬进平澜宫来。
原来韦才人不爱男人、只爱女人,吓得皇上不但赶紧命人把韦才人送回海中国,还把已经住进平澜宫的三个小主迁去其他宫苑了。
“把她们安置在彩云阁。”崇嘉朝若水扫了一眼,对她处之泰然的姿态极为不满,眼中跳跃的火焰显示他心里正在怄气。
作为皇帝,他见惯了女人在他脚下匍匐乞怜、争宠献媚,他拥有她们,同时也厌恶她们。他临幸她们,但不给她们母以子贵的机会——除非情势所迫。可是……天下间仅有这个该死的女人,令他付出了真心,她却胆敢轻视他的情感!
她不去坐皇后那一边的妃嫔专座,反而去公主、太妃那一群里挤也就罢了,今天是他的生辰,所有贵妇不论美丑都极力装扮,她竟穿得如此朴素,平时他赏赐给她的那么多首饰、衣料都到哪儿去了?
既然追求平凡素雅,那为什么不一直板着脸,现在媚笑又勾引了多少男人?他可是一一记下了对她流口水的男子,明日有那些人好受的!哼,想捧金饭碗、吃皇粮,就不能看他的女人!
接收到皇帝的黑锅脸、杀意十足的眼神和浑身释放的前所未有的寒气,贪恋美色的男人们硬生生地把垂到地上的口水吸了回去,刹那间大殿的气氛降到低谷。
太监们不约而同地干笑两声,拍拍胸口,怎么算账也算不到他们头上,其实,他们也很心动!
众妃子知道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又多了两个争宠的妖精,差点咬碎银牙,暗中磨刀霍霍,脸上依旧笑得如花盛开。
“太后身体不适,臣妾送太后回去歇息。”大庭广众,皇后不嗔不怨、不讽不谏,她们姑侄带着宫女、太监呼啦啦一阵风似的离去,用实际行动示威。
和亲的女人陆续嫁进宫来,个个年轻貌美,为了皇上的眷宠使尽花招,脾气也都不是一般的大,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现在她看到宫里冒出新的女人就头痛。
“恭送太后千岁、皇后千岁。”众人一番拜跪,齐声道。
“我还以为皇兄对你一心一意呢。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明华狠狠地瞪了随侍崇嘉的钟琪一眼,与若水耳语道:“这几次出宫,我都由钟哥哥护卫,按计划我每回都去找端木宏玩儿,可他根本不吃醋!”
虽然若水对皇后堂姐没有什么好感,但堂姐临走时含在泪眼中的伤痛和悲凉仍会让她感到心情抑郁。最是无情帝王家,唉——女人不能生气,扭曲着一张脸,再美的人也成了夜叉。
正经事要紧!她向对面的六王爷眨了眨眼,嫣然一笑,示意好戏开锣。
崇瑞一身大红绣黑虎锦袍,腰系白色软玉带,头束翡翠珠冠,剑眉俊目、顾盼生辉。
她的笑容犹如早春的花朵那般娇艳绝美,他需要拼命深呼吸才能逃避她那致命吸引人的魅力。他向她略微颔首,眼中尽是凄苦的兄弟情。
皇兄对他和若水交情深厚耿耿于怀,十日前,一道赐婚的圣旨飘入瑞王府——明年春他将与靳国小公主完婚。
靳人以游牧为生,曾南下入侵统治中原江山一百多年,后被高祖皇帝率领的农民起义大军逼回北方草原。这些年两国边界偶尔发生小摩擦却没有爆发战事,和亲政策功不可没。
他的大姐、明耀公主嫁去靳国做了太子妃,如果靳国小公主进宫,皇兄就真比靳国国君矮了一辈,一句“有损圣颜,另择皇室贵胄赐婚”,冠冕堂皇地把“政治联姻”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个“大龄王爷”,谁让他没有大婚册立王妃呢。
据使节说,靳国小公主是草原第一美人,今天几个王爷见着他都是语带酸味儿,像是他抢去了天大的艳福似的,他们何尝知道他心中的苦涩。
人人都道他脾性温和宽容,其实生在皇家,哪有人不会有霸道的心理?他只对若水产生过独占欲,三年的游历未能如愿得到父皇的赐婚,倒等来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和亲公主。
他好不容易斩断对若水的情丝,皇兄就强塞给他一个陌生女人,说到底是不信任他,他真是心寒。若水在一旁敲边鼓,赞扬未来的瑞王妃纯真善良、平易近人,像是她见过真人一般,一副成人之美的自豪模样,他真是心痛。
罢了、罢了,身为王室贵胄,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知道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决定,最得父皇宠爱的五哥还不是遵从父皇的旨意,遣散了二十四个侍妾,娶了个“醋坛子”当王妃。
“启禀皇兄,这位是羲国太子穆格,曾亲自招待臣弟遍览羲国风光,因为语言不通,他请臣弟向皇上转达两国和亲的心愿。”崇瑞和他同案的异族男子一同起身,恭敬地等待圣上决策。
一阵冷风扫过,本来还在唱歌跳舞的歌姬都冷到忘记舞步了。四周便突然沉入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数百道惊异的视线俱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果然如传闻一样,羲国的荒唐太子为挽回他国内百姓的支持,有意娶咱们日逐的公主为妃呐。
崇嘉瞧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六弟,深邃的眸子闪了闪,傲然冷淡的表情多了几许温情。出生在藏污纳垢的皇宫,不夺位、不争权、不图利,过着淡泊宁静的日子,“大隐隐于朝”便是如此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六哥坑害我!”低喝一声,多亏若水扶持,明华才没从凳上跌落下来,两道眼泪刷的流下来,满含哀怨、乞求的泪眼直勾勾地望着皇上身后的钟琪。
尹太妃急红了眼,强自镇定,拉着明华的手开解道:“不能怪你六哥,他只负责传话。华儿别紧张,皇室宗亲中不止你一个待嫁女子。”
她心里明白,羲国的国力不逊于靳国,既然长公主明耀远赴靳国和亲,羲国必定得讨一个血统高贵的公主回去,不是华儿还能是谁。如果澄澄开口求皇上高抬贵手,皇上会放过她的华儿吗?
“太妃说的是,明华沉住气,别捕风捉影。”若水斜瞪着崇嘉,提醒他照计划行事。
“皇族中的确有好些公主、郡主已可到了谈论婚嫁的年纪,比如朕的皇妹明华公主。和亲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容朕精挑细选一番,三日后给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崇嘉忽地目光一凛,特别点出了明华,惹得明华、尹太妃一阵心慌。
若水微笑着轻声安慰明华、尹太妃:“明华的事即是我的事,我定当助一臂之力。”
盛宴继续,场面迅速恢复原先的热闹,但无论百官命妇或嫔妃宫女,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往明华公主那儿看过去。
穆格缓缓落坐,继续与崇瑞把酒言欢,湛蓝的眼眸有意无意地瞟向明华这边,对身后的仆从交待了几句。
明华心里警钟大响,知道他在打她的主意,很想偷听到他的诡计,可是她一被鼓乐声干扰、二不懂羲国的语言,挪了挪身子藏在母妃、澄澄后面,只求眼不见为净。“羲国人窃窃私语一定在图谋不轨,他的眼珠子太恐怖了,简直是妖魔鬼怪!”
〈婷婷预告:下一章钟琪带着侍卫团打群架,噢,错了,是保护圣驾、诛杀刺客,咱们女主也牵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