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只恨无飞星可传渡。
柳少云站在窗口,目光飘向远山与夕阳,如此良辰美景,可惜无人共赏,低低一声轻叹。
今日她会在灯下绣一个香包么?可那平谷寺里,恐怕连根绣线都找不出吧?
柳云山却是一大清早便开始忙碌不停,脚不沾地。
他在随芳斋的院里腾出一块地方,摆上香案茶几,煞有介事地从柳母那里借来一个白玉香炉,里面洒了胭脂花粉,插着檀香,茶几上摆着他命丫鬟们做的梅花状的巧果,还有堆着葡萄棠果一些时令水果。十几个绣架,分三排摆开,周围横七竖八的竹椅、条凳,甚至在边上还零零落落地摆着几个马扎。蔷薇架上鲜花攒动,香飘满院,好一副七夕佳节的热闹气息!
楼台上大门全开,门口设席,一把座椅配一个小桌案,摆了素酒和小菜。
看这阵仗,是叫了丫鬟们来比巧,楼台上那些,自然是评委席了!
柳云山一个下午神神叨叨的,估摸着是准备奖品去了。
月上柳梢,柳府众人纷纷拥到随芳斋。
几乎柳家上下老小,都在柳云山的邀请之列,要不连马扎都用上了!柳母、柳少云更是位列评委席,为公评起见,不说主子偏私,丁总管和柳母的贴身管事婆婆,也位列评委席,还有两位特殊评委——丁三宝和素嫂的小女儿,小孩最不会说谎,所以柳云山特地邀请来,柳母也大笑着夸赞:“这样最是公道!”丁三宝当然不会在评委席上乖乖坐着,早提溜着马扎一边蹦跶去了!
丫鬟们则可分组分批去绣架那里绣花,不爱绣的,去纳鞋底子,缝衣衫,做荷包腰带饰品皆可,并无规矩。瓜果点心,谁想吃便可过去吃。
过节么?不就是图个乐子!
夜风轻拂,花影动摇。
昏黄的灯影里,丫鬟们在绣架边坐下,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理着绣线,有的拂去落在绣布上的花瓣,衣袂飘飘,暗香浮动。
雨薇也坐在其中,见她穿针引线,飞针走线,只一柱香的时间,一朵鲜艳明媚的蔷薇,枝盘叶绕,跃然于绣架之上,在朦胧的月色和灯影下,更显得娇媚婉约。
半个时辰过去,众丫鬟们绣完的也不骄矜,没绣完的也不害臊,纷纷呈上评委席!
柳母、柳少云、丁总管、柳母贴身管事婆婆,丁三宝也被叫了过来,评审们一一过目后,不用说,自是雨薇拔得头筹,众丫鬟们也都服气。
素嫂女儿却指着一副未绣完的荷花,嚷道:“少夫人!这是少夫人的么?”
众人一顿呵呵笑。
柳少云也一脸温柔地扬起嘴角。
雨薇望向柳少云,即使是没有绣完的荷,在他眼里,也能唤起心底深处无尽的温柔,而那幅艳压群芳的蔷薇,他不过也是一声惊叹,一句夸奖,然后统统化为过眼云烟罢了。
此时,随芳斋的小南门外,站着一个身背画卷的书生,望着伸出墙外的串串蔷薇,迟迟不愿离去,听见里头欢快的笑声,他长长叹了口气:就因为这是有钱人家,她作妾都甘愿么!
要发奖品,众丫鬟都围到柳云山身边。
柳云山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发放了奖品。
发完了又叫道:“你们去听听牛郎织女说什么!没有葡萄架子,蔷薇架子也凑合啊!”
柳母乐了一回,自回屋歇息。
柳云山附在柳少云耳边:“哥!今天晚上大家绣的,十有八九都是嫂子亲手画的!你可要准备一份特殊礼品给她?我可没剩奖品咯!”
月上柳梢。
最是这一弯上弦月,亮的是心底深处的半面相思,暗的是不忍回望的依稀往事。
心事沾染了月光映照在纱窗上,墨色流淌,画间的思量,又有谁能懂得?
夕荷站在开满荷的溪边,唯有一枝荷,独立月影上,仿佛对镜轻点红妆的女子,叹流水落花,等谁归?
六年前
那年,也曾是水面清圆,也曾有接天的碧叶,映日的风荷,袅袅婷婷地往四面八方延伸铺展。
那年,城南荷湖畔。
那年,夕荷十六岁。
一袭青衣,玉带翻飞,却一脸愁容地漫步在湖畔。失了双亲,寄养在叔父家,眼下,已过了及笄的年纪,等着婶娘和叔父的小妾们来为自己作主,不如自己争取——当然不是争取嫁个有钱的男人,但可以争取自己的生活自己负担,即使嫁了人也不必总要看夫家的脸色。
可日子一天一天地晃过去,她的那些首饰和绣花的图样,只卖了廖廖几文银子,只能将就一顿午饭,叫她怎能不心灰意冷?
湖岸边,行人廖廖,夕荷也不善兜售。
“兮荷!”
夕荷循声望去,是叫她么?除了夕家的人,她也不认得什么人呐?
只见一少年,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爽朗地笑,露出一口白牙,比唱曲姑娘稍大一些的样子。
“兮荷!在这唱,这儿没人!”
一个面容姣美的姑娘,年纪跟夕荷差不多大,站在树荫下,瞄了一眼少年,“唱了啊!”
那位姑娘一边敲着碟子,一边唱起“杨柳岸晓风残月……”
一曲听毕,夕荷走上前去。
“姑娘,你要买绣花样子么?”
唱曲的姑娘应道:“看看吧!有绣荷包的么?”
“有。”夕荷递了过去。
“哟!哟!曲还不会两首,忙着找情郎了!荷包都绣上了!”少年笑着插话进来。
“荷包用来装钱!装钱!装钱!等我唱红了大江南北,街上所有的荷包本姑娘都买了,也不够装钱!”
“哟!志向还不小呢!前几天还不知是谁不敢上台唱呢!”
少年又向夕荷道:“她前两天台上唱砸了!你看有没有鸡冠花的,卖她一个!开得嚣张,不怕丢脸!”
夕荷傻傻点头:“鸡冠花?你若要,我画了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