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节是灵教最热闹的节日，教众们也难得一年振奋这么一次。风筝大赛是高潮，大赛后大家便会赏花的赏花，对酒的对酒，都自得其乐。
年年岁岁，都这么闹腾。
只是，这些闹腾都与莫清无关。
众人都在高台边挥手呼喊，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旁，也无人上前与她搭话。
莫清自小性格清冷，不爱与人说话，又因身体孱弱，常年闭门不出，鲜少与人交往。自鬼医处学医而归，她愈发难与人相处，这些热闹，她从来只在远处看看而已。
莫清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衣袖滑下，露出过分白皙的手臂。
若非想一睹凝儿那意气风发的身影，她该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只是遗憾，与凝儿一同在空中飞翔的人，永远不会是她莫清。
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刺痛，莫清立刻转身将嘴捂住。一阵天旋地转后，莫清靠着柱子勉强稳住身形。
“清儿，你怎么啦？”莫语远远见着莫清一个人站在这边，便风风火火地从高台边飞奔过来。
莫清背脊一僵，只轻声开口道：“没事，只有些头晕。”
莫语抓了抓头发，也不知说什么好。清儿的身体一向不太好，想是初春天气还带着寒气，她又病了吧。
“我先回落月轩了。”莫清撂下一句话，就从楼梯下去了。
莫语原本是想来告诉莫清这届的花山王居然是莫辰，不过想来她也不关心这些事。
她眨了眨眼，又转身奔向人群看热闹去了。
感觉到莫语已离开，莫清才将染血的手放下。
这毒，又发作了。
……
莫凝雪微微侧头看向莫羽。几年不见，师傅的眼角已然添上细纹。岁月，不饶人呐。
莫羽浅浅一笑：“雪儿，陪我去祈愿轩走走吧。”
莫凝雪微愣，随即领着莫羽向祈愿轩走去。
刚到门口，院内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莫羽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她抬步走进院内。
“臭小子，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啊？我告诉你，我已经得到了凝雪姐姐的点化，将来一定和她一样强！”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女孩插着腰背对着大门。
她身旁的男孩默默地坐在石头上一句话也不说。
另一个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袖子：“白心姐姐，他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莫白心鼓起腮帮：“哪个小孩刚到这儿不是这样的？只有傻小孩才会整天不开心的。”
莫凝雪无奈地笑了笑：“白心，琬月，过来让姐姐瞧瞧，你们的武功最近有没有长进呀？”
两个小女孩一听到莫凝雪的声音，立刻转身飞奔过来。
“凝雪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我们每天都在认真习武、认真练字呢。”莫白心扬起大大的笑脸。
莫琬月拉过莫凝雪的手：“凝雪姐姐，你看我的胳膊都比以前强壮了。”
莫羽见状，一脸欣慰地笑了。
莫凝雪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好好，你们俩都很听话。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呀？”
莫白心想了想，说：“千千姐姐她们还在重霄阁那边。月牙妹妹她们和夫子去后山画花海了。”
“哦，今天花山节，你们怎么不去玩？”
“凝雪姐姐，莫玉整天都不说话，也不开心，我们想让他开心起来。”莫白心指了指石头上的小男孩。
莫羽看着小男孩，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当初，那孩子也还这么小，当初，他也是整天不说话，不和人玩耍，如今……
莫凝雪坐到莫玉身旁轻声问道：“想家了吗？”
莫玉眼皮一颤，脸色有些苍白。
莫凝雪望着男孩的眼睛，说：“从你愿意姓莫的那一刻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莫玉看着莫凝雪，低语道：“我想念我的父亲、母亲、大哥、小妹。”
莫凝雪淡淡地笑了，她起身看向远方：“你知道山是什么吗？山，是父亲的额头。你知道水是什么吗？水，是母亲的双手。你知道星辰是什么吗？星辰，是孩童的眼眸。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他们都希望你坚强、快乐！”
莫玉痴痴地望着远方的山，泪眼朦胧：“我会很坚强的，我要像父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曾经，也有个男孩这样坚定地宣过誓。莫羽看着莫玉，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候，江湖那么平静。
在祈愿轩和孩子们一起用过午膳后，莫羽一路上都很沉默。
莫凝雪知道师傅想起了谁。她回头问莫羽：“师傅，你后悔当初建这个祈愿轩吗？你后悔当初收留我们吗？”
莫羽看着莫凝雪的眼睛，笑得那么温柔：“这两个决定是我一生中永远不会后悔的决定。正因为有祈愿轩，有你们，我才看到了希望，江湖太复杂，我无法像师傅一样远离俗世，因为我有我要守护的东西，如今，我把这重担交给你，你可后悔？”
莫凝雪坚定地说道：“从来都不会。”
莫羽双眼湿润，她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雪儿，可以做到。
莫凝雪牵过莫羽的手：“师傅，你很久没有看过谷中的花海了吧，我们去转转。”
“好。”
万花谷的花海闻名天下。初春，更是万花齐放。
莫凝雪看着紫色的花海顿觉心情舒畅。
她张开双手往后一倒，沉浸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中。
暖风吹过，无数的花瓣在空中旋转、飞扬，勾起了人的回忆。
莫羽静静地站在花海中，她伸出手，浅紫色的花瓣从指缝飞走，就像岁月一样，无法留住。
“师傅，你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吧。”莫凝雪闭着双眼低声说道。
莫羽笑了笑，却又无奈道：“师傅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江湖，还得你自己去闯。”
莫凝雪张开眼睛，呆呆着望着天空：“可是……罢了，师傅，外面是不是又起什么风波了？”
莫羽眉头轻皱，说：“不，反而是静得可怕。我们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灵教可能出了内鬼。”莫羽淡淡地说道。
莫凝雪又闭上眼睛，说：“这我知道。”
莫羽转身，表情严肃：“我们的对手不只是万毒教和神剑山庄，还有……”
“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伤灵教分毫，伤墨家分毫！”莫凝雪睁开眼坚定地说道。
莫羽望着莫凝雪，目光中有些许担忧：“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外四处搜集消息，万毒教的实力已经非常可怕了。而神剑山庄为重振威名，也可能兵行险招。”
莫凝雪起身：“师傅放心。我已经和云霄门表明立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秀庄等各大门派也会站在我们这边。接下来，我们只需清理门户，全力迎敌！”
莫羽感到无比欣慰，她摸了摸莫凝雪的头说：“雪儿长大了。我很放心。”
莫凝雪也笑道：“师傅，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过花山节了。我带你去见清儿，这次我们好好聚聚吧。”
“好。老头子一直念叨着花山节，这次我们可以好好聚聚了。”
莫凝雪嘴巴一撇：“哼，他是念叨着他的美酒吧。”
莫羽笑得眼角上扬：“你呀！”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重霄阁。
院中的众人早已摆开酒席，喝得正欢。
两人走入阁楼，莫辰迎上：“启禀教主，万里红已备好。”
“好。我们现在就进去。”
莫羽拍了拍莫凝雪的肩：“他就是你三年前救下的那小子？”
莫凝雪点了点头，说：“嗯。他就是我信中提到的莫辰。”
莫羽目光深邃，却没再说什么。只抬步走了进去。
“我赢了，我喝酒……”莫凝雪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老头醉醺醺的声音。
她身形一动，一把抢过老头儿手中的酒坛：“老头儿，你偷喝酒！”
赵一峰眯着双眼，看向来人：“我没偷喝，这是我的酒！”
“酒，我也要酒……”一旁传来莫笑笑的呢喃声。
原来这两人合伙儿拿了万里红，还玩得这么开心。
“嫣儿，你去凌渊阁把云叔和梦姨都请过来，顺带把笑笑带回去，记得，要亲自交给梦姨。这丫头是该教训一下了。”
莫笑笑一听酒醒了大半，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没醉！我去请，我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莫羽摇了摇头：“这孩子，还这么调皮。”
莫凝雪拿起桌上的酒坛交给了一旁的小辰。
赵一峰跌跌撞撞地要去抢酒。
莫凝雪非常淡定地对赵一峰说道：“这坛万里红可以给你，不过我听说醉云轩院子里种了很多树，树下好像有什么宝贝，哦，对了，听说师祖也有藏酒的癖好，我去……”
“雪儿，雪儿，万里红给你们，我不喝了，不喝了，那树下绝对没有酒，更不可能有你师祖藏的酒，真的，老头儿我怎么会骗你？”赵一峰瞬间变得特别清醒。
莫凝雪嘴角一勾：“好吧。只要以后你每年都带师傅回来看我和清儿，我就不去那儿瞎晃悠。不过，要是以后见不到你们，我就每年去那儿挖一棵树，挖一棵是一棵……”
赵一峰一脸心疼的表情：“别，别，老头儿我错了，我们以后绝对隔三差五就回来。”
莫凝雪心情大好，她拉着莫羽坐下，然后转头问莫语：“语儿，清儿去哪儿了？她还不知道师傅和老头儿回来了吧？”
莫语想了想，一拍脑袋：“上午比赛的时候清儿说她有些头晕，就回落月轩了。”
莫凝雪愣了愣，清儿病了吗？
就在莫凝雪愣神间，突然，一团紫色的东西飞快蹿入她的怀中。
她安抚着怀中的貂蝉，貂蝉却在她怀里乱蹿，非常地躁动不安。
莫凝雪皱了皱眉：“最近不知怎么了，它有些反常。”
莫羽敛神，说：“紫貂颇具灵性。它恐怕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莫羽刚说完，貂蝉一个飞窜，又从莫凝雪的怀中跳了出去，并冲向门外。
莫凝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雪儿，你要不要跟去看看？”
莫凝雪摇了摇头：“没事，等晚宴散了，我再去寻它。”她笑了笑：“师傅这次多呆几日吧。明天我再让清儿来找你。她许久不见你，也很想你。”
莫羽点点头：“清儿这丫头，身体一直不大好，自她从鬼医学医回来后，我都忙着江湖的事，也没怎么照看她。这也是很久不见了。”
“师傅！”门外一声轻唤，是莫清。
莫羽站起身：“清儿！”
莫清走到莫羽跟前：“师傅，许久不见，你和赵伯伯可都还好？”
“我很好，老头儿他也很好。”莫羽拉过莫清的手挨着坐下，“这些日子，你又瘦了。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没事的。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只是最近偶感风寒而已。”
莫羽放下心：“那就好。”
“羽姐，你们回来啦！”
莫羽转头看向门外：“妹妹，你们过来了。”
莫雨梦快步走了进来：“你们一出去就是几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我常和笑笑她爹念叨。今年花山节你们可算回来了。”
“是啊！都这么久没见了，你们家笑笑都快长大成人了。大家都坐吧。”
莫笑笑乖乖坐到她娘身边，笑得也极安分。
莫凝雪无奈，师傅一回来，笑笑倒又找了座好靠山。
“今天嫣儿可是辛苦了，做了这么一大桌子好菜。”莫羽道。
莫嫣笑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今天又是花山节，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是呐。嫣儿做的芙蓉鸭特别好吃。”赵一峰说着，筷子就过去了。
横空过来另一双筷子，莫凝雪笑意盈盈：“师傅，来，尝尝！”
“嗯。很好吃。你们也尝尝吧。”
“好。”众人都动起了筷。
“我最喜欢嫣姐姐做的红绕肉了。”
“今天小辰夺得了花山王，来，我们把万里红满上，为小辰庆祝！”
“莫辰的功夫的确了得，我灵教的实力又增强不少啊！”
“云叔过奖了。”
“满上，满上！干了啊！”
……
夜幕将至，楼中院内却仍是一派暖意。年年的花山节，都是不醉不休。夜还很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