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驾。”马车在接近小树林时慢了下来。此处虽然荒僻路况不好,却是回皇城东都的必经之处。赶车的禁卫担心皇上腿伤不禁颠簸,所以放缓车速。分成两列随在三辆马车两侧的五百禁卫军也跟着慢下脚步。
暗处,无伤目光灼灼的盯着马车车毂,看着它们滚啊滚,滚过他埋下黄符的土地、滚过他压着黄符的石块、滚过他挂有黄符的枝干。小姐的黄符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快点闹个动静给他看啊!
自从知道小姐体内有巫术,他就自发补脑,将小姐身上发生的所有他想不通的事都归结为保命巫术所为。他相信这些黄符一定会引发诡异之事,就不知道是何种诡异之事。他有些期待,它们能重演那日崖底夜空流光溢彩、妖娆半壁江山的一幕,真是太美了。
“踢踏,踢踏。”第一辆马车的马儿踏着悠闲碎步进了小树林,车中的东瀚玥没来由心惊一下。
小树林的东侧树后,刚刚来到的云若初微微一笑,掐指捏诀。东瀚玥的马车已经进了布下阵法的小树林,只等绝夜的马车进了树林,她就念动咒语启动阵法。
身旁,替她撑着黑伞的无影一脸担忧。来此的路上,小姐去了一家成衣铺,换了一身华贵精致的男装,还去了一家珠宝店,买了一张镶满宝石的半脸面具。现在,小姐开始摆弄手指,似要嘀咕奇怪的语言。他知道,小姐的怪病又发作了,恐怕,要比以前都要厉害。说明即将出现可以威胁小姐的东西也更加厉害了。
黑伞下站着的胖牛对老大全新造型异常羡慕,谁说老大丑的,戴上面具的老大美得比神仙还神仙。没戴面具也就比神仙差一点。
小鬼豆豆坐在胖牛肩上,伸长脖子望着远处马车,一脸期待和忧虑。他希望绝夜就是抓走爹娘的那个坏人,又害怕绝夜是那个坏人,如果姐姐打不过绝夜怎么办?
绝夜的马车随在东瀚玥马车后即将进入小树林,忽然,一只松鼠尖叫着从树枝上跃出,掠过马车上空落到另一棵树上,然后,又尖叫着跃起,奔向更远的树上。
“皇上,请停御驾。”嘶哑的声线猛然想起,飘渺、冷清,似高天上流云,捉摸不透。
“停车。”东瀚玥闻声喊停。他是聪明人,绝夜国师此时让停御驾必有原因。
“搞什么,就是想休息也不能停在这片荒树林。”最后一辆马车上,纳兰紫掀开幕帘向外看了看。
“闭嘴。”纳兰容低喝一声。皇上已经开口让停车,做臣民的怎能再抱怨。紫儿持宠而娇,总认为皇后非她莫属,说起话来越来越没分寸。这次回去,一定好好给她讲清利害。
纳兰紫对大哥不满的撅撅嘴,放下幕帘不再说话。心中暗道:大哥为人太拘谨,这样子要何时才能爬上高位。看来,纳兰家的锦绣前途只能靠她来努力。
云若初看着停在小树林边缘的绝夜马车苦了脸,该死的小松鼠,你也等绝夜那厮进了小树林再蹦跶啊。这下坏了,若是绝夜下车四处检查,在阵法还未启动时发现那些黄符,她预定的计划就要全部作废。
扭头看了眼无影,顿时生出一个想法。或许在绝夜下车查看之时,让无影过去偷袭那厮一掌,将那厮打进小树林也成。不过,无影素来以保护她为己任,断不会离开她去袭击绝夜。所以,为达目的,用点小手段是必须的。其实,哑巴无伤也可以胜任此事,可惜,此事迫在眉睫,她没时间去找哑巴。
想法在一瞬间敲定,她嘴巴一瘪,鼻子抽抽,眼泪哗哗往下流,像个被惯坏的任性孩子哽咽道:“无影,绝夜不愿进小树林,我不能愉快的玩耍啦。”
那一串清澈晶亮的水珠轻轻落到地上,却重重砸在无影的心头。握着伞柄的手松了松,恨不得将那些水珠全部接于掌心,融化在心间。
他放心不下小姐一人在此,却更看不得小姐哭泣。这一刻,理智屈服于感情。他将黑伞交给小姐,又解下腰间七星剑递上,“我去去就来,您千万藏好身形。万一有危险,用这把剑自保。”
“嗯,你也小心。只需把他打进小树林就行。”云若初立马哭脸变笑脸,像六月善变的天。虽然忽晴忽雨,却不失温暖。
此刻马车那边,东瀚玥车厢的幕帘卷起,他半靠豪华车壁看向已经下了马车的绝夜。
“国师,有何事?”
绝夜抬头往小树林中望了望,墨黑色的兜帽无风自舞,将他的面容深深遮挡。
“皇上,臣看这林中邪气重重,恐有邪恶之物出没,不如换条路回宫。”万丈阳光拂照之下,嘶哑飘渺的声线被淡化了神秘却多了丝沧桑。
因为皇上喊停,也下了马车等候指示的纳兰容蹙眉往树林里看了一眼,邪气重重?他没看出来,只看到此处偏僻人少,是挟持人质的好地方。
因为女子身份不便下车的纳兰紫掀开幕帘一角,狠狠瞪了绝夜一眼。哪来的邪恶之物,不要危言耸听,妄图以此巩固地位。
东瀚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往树林深处瞥瞥,没看出什么异样,倒从扑面而来的风中闻到一股幽香。似曾在哪闻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国师,自从天火摧毁官道以后,官道久修不通,这条路是朕回宫的唯一通道。”
云若初得意暗笑,她给抢修官道的材料中加了些特殊东东,没她的帮助,再修三五个月也修不好。那些人不是相信她是天火的罪人吗,不捣弄点坏事,怎么对得起如此罪名。
胖牛也咧嘴憨笑,修补官道的泥沙里有他撒的一泡阴尿,阴气作祟,那路要怎么才能修好呢。原以为鬼不用吃喝拉撒,晒了几夜月光后,鬼体居然有了排泄感。他才知道鬼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只不过吃的是灵气,排的是晦气。
绝夜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劲风袭背,将他往小树林中推去。
墨黑色的兜帽长袍骤然翩飞,像一只硕大的蝙蝠伸开双翼。绝夜的身影被黑翼遮挡,不见其人,只见蝙蝠振翅高飞,脱离偷袭的劲风。然后半空盘旋,扬起一股阴冷的冰风击向地面某处。
“噗。”无影喷出一道带着冰粒的血箭,扑通一声半跪地上。绝夜变成蝙蝠躲开偷袭是他始料未及之事,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慢了半拍被冰风击中。风中有诡异,他能感觉全身血液在冰封凝结。
云若初脸色一变,无影喷血倒地的声音虽小,听在她耳里却像晴天霹雳。一瞬间,她想起晕倒时搀扶她的那双手,想起昏迷时拥住她的那个怀抱,想起危险时挡在她身前的那道背影。
前世,若她有个像无影一样的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世,只要她还活着,决不让哥哥死。
前世,血脉非亲人,亲人无亲情。
这世,何须论血脉,只愿亲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