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采罗同坐一轿,她倒是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纵使内心隐藏着担忧却也怀着几丝渴望,我不明白她眼中泛滥开的那片喜悦为何总是蒙上一层淡淡的疏离,好似水火总不能够相溶。
毫无疑问,我们被安排在极度奢华的溢阳宫,正值草木凋零时节,繁花一如春夏草木生气盎然。
太监宫娥填塞着整座庄严的宫殿,段冽精明至此,将我强留在宫中,必是不肯给我们一丝逃走的机会。
“玉姐姐,这里好压抑,没有想象中好玩!”我们被困的第三日,采罗终于托着脑袋小声发着牢骚。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的自知之明显然不够,吃苦头了也不得怨谁!”我的语气中自然含着一部分无可奈何的嘲讽。
“原来你们华朝的皇宫竟是一个大牢笼……皇帝也是不够言笑,比起我哥哥,差远了,没劲……”话未完,音先断,一双小手牢牢盖住惹祸的小嘴,圆圆的眼张的老大,后悔之色暴露无遗。
小小的惊愕过后,明白之色忽闪而过,在心头扑腾着,这丫头来头不小啊,与她骄纵的性子一比,倒是容易理解了。
由此一来,西夜留在楼桑就说得通了,只是,心底有一个猜想暗暗浮动,只是不敢去深探。
联想至此,一个大胆的决定应运而生,段冽好阴险,明着请我入宫享福,真正的目的只怕是囚禁采罗,限制她的自由,以此来达到更大的目的……思及此,我双袖狠狠甩向高空,急急钻进内室取出藏在枕头中的吃饭家伙,命令采罗跟我进来。
看家绝技还未施展开,宫女来报太后传我们前往,我只好气愤地收起家伙,来不及收拾,便与采罗见太后去了。
半踏进锦华宫殿大门,一眼被宫殿中央的人给生生怔住,白中泛红的脸上胭脂飞雪,双鬓发丝斑斑驳驳,精致的发髻却一丝不乱,流光珠彩美轮美奂,这样高贵,俨然一尊神女像。我认得那双眼睛,记忆中的杏花眼,出现在杏花绽开的时节,夹带着细润春雨,沾染上尘世间最甘甜的美酒,杏花树下,有一个慈爱亲切的男人怀中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爹爹总说娘有一双天下最好看的眼,装满初春的杏花酿,醉人不浅。小小的人儿偏偏不满爹爹对娘的称赞,醋坛子打翻,逼得爹爹将夸赞的语言转借到小人儿身上才肯罢休,三口之家浸润在幸福中。
杏花眼,梅子雨,娘的音容笑貌仍在,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心痛袭上心头。
沉浸在往事的悲恸中不可自拔,采罗大力摇着我的手臂,强行将我抽离过去。
湿意倾泻在眼角,不曾滴落,相似的杏花眼就在眼前,熟悉的味道弥漫在金色的宫殿,我努力收回另一只脚。
参拜过后,我一直大胆地瞪着眼前风华不减的美人,她,应该就是段凌的亲娘吧!想及此,眼光逐渐柔和下来,带上应有的尊重。
“听说你叫言玉?”
我微微颔首,却不知这样的行为犯了大忌,长辈问话应该恭谨回答,而不是随意应承。
她倒是不介意,杏花眼始终在我的脸庞上逡巡,似在寻找些什么,“你的父母是谁?”
我心中一转,镇定情绪之后,从容地撒了个小谎,“言玉是个孤儿,自小由师父养大,从不曾见过生身父母,更不知父母是何人!”
我的直视能看清楚她的脸上一道失望划过,惯有的笑容取而代之。
同样的平常的问话对采罗重复一遍,那丫头直来直往,却也没有多话,恐怕方才失口的教训还未曾忘记。
回到溢阳宫中,已是黄昏,原定的计划不可冒然实施,太后派了几名大内高手保护着,开始了名正言顺的监禁。
就寝之前,我将想好的计划悄悄传达给采罗,那丫头感动得快要哭将出来,我狠狠捂住她的嘴才使得她破涕为笑。
翌日,采罗一早便来我房中,趁宫女未进之前,我将采罗易容成一个叫做秋棠的宫娥的样貌。选择她只是因为她的名字是秋棠,偏生了好感罢了。
片刻之后,两名宫女入内服侍更衣,采罗等在帐幔内,轻易地在神不知鬼不觉时打昏其中一个宫女,自己混入其中,和另一名宫女替我张罗。
帘外,端水,捧衣的宫女齐齐站成一排等候着伺候主子,被这样的阵丈着实又惊了一回,小小鄙视了一番皇宫的奢侈。
里衣更完,宫女转身之际,采罗动作极快,击昏了另一名宫女,我用最快的速度易容成另一人的模样,届时,两名宫女端着同样的里衣从内室走出来,巧笑着吩咐着,“玉小姐要再躺一会,不许打扰!”众人排好对鱼贯而出。
我和采罗躲在最后,两人挤眉弄眼,摆出一记胜利的笑容,于转弯处堂而皇之地踏出溢阳宫。
凭着仅有的一点记忆,我们摸索着向御膳房奔去,一路上脸色亢奋,偏偏紧张,却要装作泰然自若,这点小小的伪装还难不倒我,倒是采罗,战战兢兢没得消停,尽管我千百次说服她要相信自己是一名宫娥,没有人认出我们的,可她还是免不了紧张,反而被我狠狠藐视了一番。
这就是那个常常大言不惭自称从小跟随哥哥闯荡江湖,无所未闻的西夜采罗?
绕了九曲十八弯,终于于正午时分接近御膳房,迎头碰上端着一盘盘餐点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有数百人,我们避恐不及,只好讪讪站着,等待队伍离去。
“你们俩站着干什么?”当头一棒而来,我明显感到采罗一阵哆嗦,这丫头只会坏事。
抬头笑笑,笑容刹那间僵硬,呵呵呵,这不是那日传旨的胖胖的太监总管么?天,他怎么什么鸟事都管,我一直认为他的职位只需待在皇帝身边传个旨意,皇帝疲乏之时捶个腿,热时扇个小风而已?
别紧张,他不认得我!如此一想,倒是自然多了,笑容也腼腆了些,装也要装的像吧!
“大胆,本公公问话,还不快回答!”
“公公好,我们是溢阳宫的婢女,玉小姐近日胃口不太好,所以我们奉命来此寻些清淡的食物!”
“哦?你们是负责传膳的宫女?”显然是在怀疑我们,果然老奸巨猾。
“是的!”我不懂声色地点头。
“腰牌拿出来看看!”
当头的一棒真真要将我击晕了,从来没见人告诉我宫女都有属于自己的腰牌啊,我使劲朝他笑了笑,希望本姑娘亲切的笑容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太监就是太监,对女人完全没有知觉,我彻底失败了,一计不成再施一记。
“公公,我们走的急,忘记了腰牌!”还假装摸索着全身上下。
“刘公公,今日皇上宴请贵客,菜色太多,人手不够!”远远而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太监,满头大汗,急得不得了。
刘公公瞧了低头的我们一眼,“你们去帮忙吧,玉小姐那里先不急,小心着伺候,天正宫不比溢阳宫,一个行差踏错,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