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紧抿的唇忽而松懈开来,怀中的人儿即使处在如此动荡艰险的环境中,仍然贪恋得像个初生婴儿,忽然之间,胸口被满足的甜蜜填得满满。
斜着眼睛迅速扫射一圈,权启剑带领的暗夜帮能人义士正虎视眈眈地守着段凌,眼前男人单枪匹马,众人心头雀跃,面对他如狼似虎般的犀利眼眸,犹如此刻面对着的是一头不轻易咬人的凶猛虎豹。
暗夜帮的人正在等待出击的有利时机,江湖上的传闻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绝不是单纯的四王爷而已,他的行事作风及手段绝对有让人暗叹惊畏的效果,大家的心蠢蠢欲动,却还保留最后一丝疑虑。
权启剑明显觉察到手下们对段凌的惧色,眼底的愤恨一触即发,长令一下,手下们控制不住地扑了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山崩石裂。
段凌以一敌众,见权启剑发了疯似地要置他于死地,一个腾空飞旋,一记流行追月使出,连带着怀中的人儿一起做了凌空三圈连环转动的高难度动作,此招快过流星,高速旋转的身体带出一股极其强劲的风,扑上去的众人一时间难以招架,被狠狠甩之五步之外,权启剑只听说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流星追月这一招是多么惊人,亲眼见识到之后,心里的某个地方控制不住地暗叹钦佩,同时又不可抑制地担忧起来。
段凌早已将权启剑的心理变化收入眼中,怀中的人儿面色煞白,似乎难以再抵挡一回流星追月,他只得吹了一声口哨,段青带领一帮衣衫亮泽的人闪现,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权启剑万万没有料到段凌的人居然能逃开自己的监控拦阻,一直杀进内院,看来这个四王爷不是一般的有能耐。
心防再低一截,两排人士早已纠缠在一起,权启剑即使再无把握也绝不肯放段凌轻易离开,此次若他留不下心爱之人,只怕这一辈子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两派的纷争白热化,段凌一走,暗夜帮就会陷入无休止的缠斗中,直到一方被另一方击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多想再将她留下,哪怕是看一辈子的睡颜,他也知足了,现在,怕是失去了将她留下的唯一机会,不顾一切冲了出去,段凌嘴角擒笑,忽而双手向上用力抛起,怀中的人儿被迫离开他的臂弯,权启剑狠狠跃起,伸手欲去抓可人儿的衣衫,段凌已经先一步将人儿推向更远处,霎时,一抹强烈袭来的冷风带着暖春特有的草香扑面而来,权启剑用力屏息,集中全力对付段凌的山雨欲来,可人儿被段风稳稳抱在怀中,权启剑满脸僵硬,他万万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长剑当空划过一道闷响,暗夜帮的院落顿时涌现更多着暗夜服饰的男子。
段凌轻轻松松与权启剑切磋着,两人的招数不甚相同,权启剑招招急切,落下的剑锋果断蛮横,招招毙命,幸而对手是段凌,以一般人来应付他的剑招,只怕一剑穿心,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段凌摆出一副慵懒姿态,高傲的头颅始终不曾离开权启剑忽明忽暗的脸,目空一切的眼神宣告着成败已定,一只玩腻了老鼠的猫儿已经没有兴趣再纠缠下去,他一心牵绊着段风接走的人儿,无心恋战,等收服权启剑之后,完全可以将残局交给段青善后。
段风的出现让他既惊又喜,虽然之间两人在落日轩内商量好那丫头的事不用他插手,可局面突然难以控制,丫头的身体突发状况,使得他原定的计划需要更改,权启剑怒气冲天,他本事再高,怀中有玉又岂能完全施展开来?
好在段风不紧不慢地出现了,他的唇角咧开了更大的笑意,今夜,一举成擒。
段风抱着轻若羽翼的人儿一路潇潇洒洒,恣意得很,轻功施展起来格外舒络,怀中的璞玉未经雕琢,在光影的映射下明净无暇,通透无尘,他久封的内心清波浩淼,微微一动,整个人似是山体滑坡般沦陷下去,他的心跳得厉害,原有的惬意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痛苦折磨着他的心。
这块烫人的璞玉,他要不得,曾经有过最美的心动,可偏偏她的心不属于自己,他,只能远离。
如今,她再一次跌在他怀里,被他无比疼惜着,似要将她生生融化了去,才肯甘心。
内心的纠结折磨着他,脚尖触碰到地面,他整个人稳稳站住,面色难看至极,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怀中的人儿,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制造更大的混乱,他也怕,她终究不曾属于他,曾经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剑气一点一点收拢凝重,周遭的杀气一触即发,段风抱着怀中的人儿尚陷在矛盾的自责与痛苦中,劲风掀起他青色的衣袂,他快速一个翻身,免去穿背而过的一剑。
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一蒙面黑衣人带领数人蜂拥而上,段风惊心未平,心底的声音便是誓死也要捍卫怀中人不受半点伤害。
带头的蒙面人赤手空拳,招招横劈下来,他伸手欲挡,接招有几分吃力,此人内力高深,拳风阴险歹毒,招招置人于死地。
他的身体忽然向上跃起,借物施力,灵动避过蒙面人的一击,口哨声响起,周围迅速窜出许多接应的人,两排人马迅速纠缠在一起,蒙面人始终不发一语,全力以赴在于段风的对抗下,段风的清风剑法威力不小,此刻怀中有人,长剑即使在手,也难以施展得淋漓尽致,索性弃了长剑,赤手应对蒙面人。
蒙面人招招果断,不留多余的时间给段风叹气,一个虚招上来,段风勉强挡过,怀中的人儿面色白如浆纸,他内心一阵痛流划过。
蒙面人招数起了无端变化,虚实相应,向段风袭来,他体力渐感不支,只得用段凌的老办法,先将怀中人儿凌空抛起,利用短暂的空档使出清风七式,蒙面人在长剑的挥毫下,身影酿跄了数步,却仍旧屹立不倒,来势更加凶猛,睡美人在七八丈的高空停留极短暂的一瞬,这厢段风又使出清风七式乘胜追击,可蒙面人突然身子一跃,迎向空中坠落的睡美人,段风早有准备,长剑当空,直击而上,那气势破竹有余,翻江推海,振人心弦。
蒙面人却突然收手迎向段风的清风剑,段风一愣,继而眼睁睁看着睡美人落入斜插飞来的一名身形娇小的黑衣人手中,他稳稳抱住睡美人,又迅速提起真气施展轻功。
段风见势不妙,蒙面人突如其来收手,这几个人明显是是一伙的,想及此,他的心彻底失守,顾不得蒙面人的阻挠,提起真气欲追上前去。第九十二回红尘梦醒
中途劫下美人的黑衣人一路向前奔去,怀中抱着人,轻功施展起来颇有几分笨拙,未行数步,便已气息不稳。
她却并不着急,此番天塌下来也有爹爹和哥哥顶着,她的任务是在场面混乱不堪时,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中将言玉劫回宰相府好生关押着,段凌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兜了一个圈子,言玉最终还是落在他们手中,只是哥哥跟爹爹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过于精妙,她是答应带走这丫头,却并不是为了将她带回府中,引狼入室,只要这丫头存在一天,她永远也无法得到她心爱的凌哥哥。
从小一直倾心仰慕的对象,她一直苦苦等到自己长大的那一天,甚至准备好了最浪漫动情的的表白,只为给他一个惊喜,她是丞相的千金,太后跟前的红人,在两个哥哥保护下长大的公主,她自信,她倾心托付的对象也一定要十分完美才能配得上她。
她找到了梦中的男子,时光飞逝,等她以亭亭玉立之姿对他望断秋水时,他已骤然偏离了她的预想。
此刻手里抱着的女子正是破坏她所有美梦的元凶,只要她存留于世,她的幸福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爹爹,哥哥,对不住了,你们都在为自己着想,莹儿的幸福也是非常重要的,莹儿也要彻底自私一回,无论这个丫头对你们来说有多么重要的作用,我,一定不能让她活着。
天空飘起了雨丝,绵绵愁愁,凄凄凉凉,冷风呼呼灌进两人的衣襟,怀里的女子惨白的面容被冻得犹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她呆愣了半刻,继而失心大笑,那笑一直随风延续要天的尽头,遗笑崖下白雾浓厚,浊气浑然不见底,权莹停下步子,向下探去,深深抽了一口气,心脏竟然快速沉稳地跳动着,怀中的女子正是好梦正酣时。
赏菊诗会上她在众人面前给她的那一巴掌,四王府中她亲眼所见段凌的手亲昵地提着她的后领,太后寿宴上她的绝世妙琴以及段凌因她而断然拒婚,这粗野丫头所在之处,光芒远远盖过她这个本应被光环笼罩的豪门千金,她的出现破坏了一次次美梦,她的心被狠狠捏碎,多少次在房中哭闹,甚至想到过自杀,她在绝境里重生,为的只是孤注一掷,了却前尘旧梦,给自己一次崭新的机会,她的幸福要靠自己来争取,她不应该等待他人的施舍。
殷红的唇被洁白的贝齿撕裂,红的夺目的血液正缓缓于嘴角流淌而下,随之带起的笑意是她此生最满意的笑。
流云浓雾如缎带般轻轻飘摇,深不见底的遗笑崖葬送了多少幽魂,埋没了多少能人,此时此刻,她忽然如释重负,原来触手可及的幸福就在眼前呼唤着她。
她倾尽全力狠狠抛出怀中的人儿,眼睁睁看着那丫头衣袂飘扬,随风而去。
顷刻间之,往事灰飞烟灭,一切仿佛回到那丫头还未出现之前。
她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偷偷溜进皇帝议事的天合殿,只为了远远见到他那高大英挺的背影,默默看着他渐行渐远,她还可以在桃花盛开的春日,整天呆在御花园中,听说皇宫这几日盛行陪驾赏桃花,她期待着和他的不期而遇,哪怕是远远地看着,穿过粉色桃花枝桠,他面若扶风的俊脸深深印在她的心上。
自那丫头出现之后,听说她住在四王府,成了他的奴仆,天知道她嫉妒得要命,恨不得自己并不是什么丞相千金,她也希望可以整天伺候他左右,无论他让她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幸福得冒泡泡。
以前,在她制造的不期而遇中,他总是含笑以对,神情不见热络,却是俊逸非凡,王者的霸气在他的一言一行中表露无疑,他是天生的统治者,谋略家,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和无法控制的暗香袭得她头晕脑胀,哪怕是在他怀中过上一天,即便要她死,她也是愿意的。
眼角的泪随风干涸,残留的悲伤停驻在冻红的双颊,她全身释然而笑,一切都将不同……
随着快速下落的身子,我只能听见风声呼响在耳边,一朵一朵洁白的流云埋在我的发梢、眉睫,在一片纯白的浓雾中,我内心空空荡荡,只觉得这些流云白的纯洁无暇,白的异常安宁。
紧紧闭上眼睛,满足地享受着这飞速下滑的刺激,抛开一切世俗的杂念,我释放了……
山中一日,人间已千年,当我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睑,一道极强的光线射进来,给了毫无防备的我一个搓手不及,试着多次努力睁开双眼,让自己明明白白看清眼前的世界,我顿时就懵了,白惨惨的世界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仿佛天狗吃月般,我的世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丝光线,无论我的眼睛睁得多大,多圆,无数个日夜过后,我终于相信,我彻底失去了光明。
苦涩的笑夹杂着苦涩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给了我痛快淋漓地一刀,往事有如繁华过境,旧梦已醒,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失去了天真的笑,更失去了欣赏热闹街市和吵杂人群的能力,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试着哭泣,可我的眼泪已经干涸,消沉了多日之后,我的眼睛渐渐不再疼痛,黑暗却永远笼罩住我。
我是多么害怕,多少次逼迫自己忘记那个人,黑暗的洗礼终究又将他带回我的心里,我害怕,我极度害怕,多希望有一个人能托住我的掌心,对我说一声,“别怕,有我在!”
抛开伤心地幻想,我习惯于无数个日日夜夜,有个老者的相伴,他医术精湛,深不见底,他从来不对我笑,也不多和我说话,从我意识清醒以来,我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异常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他会是谁。
后来,我放弃了,这个世上声音相似并不稀奇,长得相似的也大有人在,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他对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我无法不报恩与他。
“陶爷爷……”他喜欢我连带上姓氏叫他爷爷,我没有多问,因为我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我们何时用膳,我饿了!”
我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对他悄然撒娇。
他虽然少言寡欲,每当我来了兴致对他撒娇时,他才会和颜悦色,多对我说一些话。
“自己做去!”
我作势狠狠嘟起小嘴,翘得老高,“哪有人这般看得起我这个残废!”
他瞥了我一眼,将一个竹篮子往我怀里一塞,心有怨气地说,“去洗干净!”
脚步摩挲地面发出的声响隐没在河畔,我知他进屋升柴火去了,沿着小河,挽起裙裾,蹲下身子,熟练洗起了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