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并不着急,此番天塌下来也有爹爹和哥哥顶着,她的任务是在场面混乱不堪时,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中将言玉劫回宰相府好生关押着,段凌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兜了一个圈子,言玉最终还是落在他们手中,只是哥哥跟爹爹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过于精妙,她是答应带走这丫头,却并不是为了将她带回府中,引狼入室,只要这丫头存在一天,她永远也无法得到她心爱的凌哥哥。
从小一直倾心仰慕的对象,她一直苦苦等到自己长大的那一天,甚至准备好了最浪漫动情的的表白,只为给他一个惊喜,她是丞相的千金,太后跟前的红人,在两个哥哥保护下长大的公主,她自信,她倾心托付的对象也一定要十分完美才能配得上她。
她找到了梦中的男子,时光飞逝,等她以亭亭玉立之姿对他望断秋水时,他已骤然偏离了她的预想。
此刻手里抱着的女子正是破坏她所有美梦的元凶,只要她存留于世,她的幸福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爹爹,哥哥,对不住了,你们都在为自己着想,莹儿的幸福也是非常重要的,莹儿也要彻底自私一回,无论这个丫头对你们来说有多么重要的作用,我,一定不能让她活着。
天空飘起了雨丝,绵绵愁愁,凄凄凉凉,冷风呼呼灌进两人的衣襟,怀里的女子惨白的面容被冻得犹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她呆愣了半刻,继而失心大笑,那笑一直随风延续要天的尽头,遗笑崖下白雾浓厚,浊气浑然不见底,权莹停下步子,向下探去,深深抽了一口气,心脏竟然快速沉稳地跳动着,怀中的女子正是好梦正酣时。
赏菊诗会上她在众人面前给她的那一巴掌,四王府中她亲眼所见段凌的手亲昵地提着她的后领,太后寿宴上她的绝世妙琴以及段凌因她而断然拒婚,这粗野丫头所在之处,光芒远远盖过她这个本应被光环笼罩的豪门千金,她的出现破坏了一次次美梦,她的心被狠狠捏碎,多少次在房中哭闹,甚至想到过自杀,她在绝境里重生,为的只是孤注一掷,了却前尘旧梦,给自己一次崭新的机会,她的幸福要靠自己来争取,她不应该等待他人的施舍。
殷红的唇被洁白的贝齿撕裂,红的夺目的血液正缓缓于嘴角流淌而下,随之带起的笑意是她此生最满意的笑。
流云浓雾如缎带般轻轻飘摇,深不见底的遗笑崖葬送了多少幽魂,埋没了多少能人,此时此刻,她忽然如释重负,原来触手可及的幸福就在眼前呼唤着她。
她倾尽全力狠狠抛出怀中的人儿,眼睁睁看着那丫头衣袂飘扬,随风而去。
顷刻间之,往事灰飞烟灭,一切仿佛回到那丫头还未出现之前。
她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偷偷溜进皇帝议事的天合殿,只为了远远见到他那高大英挺的背影,默默看着他渐行渐远,她还可以在桃花盛开的春日,整天呆在御花园中,听说皇宫这几日盛行陪驾赏桃花,她期待着和他的不期而遇,哪怕是远远地看着,穿过粉色桃花枝桠,他面若扶风的俊脸深深印在她的心上。
自那丫头出现之后,听说她住在四王府,成了他的奴仆,天知道她嫉妒得要命,恨不得自己并不是什么丞相千金,她也希望可以整天伺候他左右,无论他让她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幸福得冒泡泡。
以前,在她制造的不期而遇中,他总是含笑以对,神情不见热络,却是俊逸非凡,王者的霸气在他的一言一行中表露无疑,他是天生的统治者,谋略家,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和无法控制的暗香袭得她头晕脑胀,哪怕是在他怀中过上一天,即便要她死,她也是愿意的。
眼角的泪随风干涸,残留的悲伤停驻在冻红的双颊,她全身释然而笑,一切都将不同……
随着快速下落的身子,我只能听见风声呼响在耳边,一朵一朵洁白的流云埋在我的发梢、眉睫,在一片纯白的浓雾中,我内心空空荡荡,只觉得这些流云白的纯洁无暇,白的异常安宁。
紧紧闭上眼睛,满足地享受着这飞速下滑的刺激,抛开一切世俗的杂念,我释放了……
山中一日,人间已千年,当我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睑,一道极强的光线射进来,给了毫无防备的我一个搓手不及,试着多次努力睁开双眼,让自己明明白白看清眼前的世界,我顿时就懵了,白惨惨的世界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仿佛天狗吃月般,我的世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丝光线,无论我的眼睛睁得多大,多圆,无数个日夜过后,我终于相信,我彻底失去了光明。
苦涩的笑夹杂着苦涩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给了我痛快淋漓地一刀,往事有如繁华过境,旧梦已醒,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失去了天真的笑,更失去了欣赏热闹街市和吵杂人群的能力,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试着哭泣,可我的眼泪已经干涸,消沉了多日之后,我的眼睛渐渐不再疼痛,黑暗却永远笼罩住我。
我是多么害怕,多少次逼迫自己忘记那个人,黑暗的洗礼终究又将他带回我的心里,我害怕,我极度害怕,多希望有一个人能托住我的掌心,对我说一声,“别怕,有我在!”
抛开伤心地幻想,我习惯于无数个日日夜夜,有个老者的相伴,他医术精湛,深不见底,他从来不对我笑,也不多和我说话,从我意识清醒以来,我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异常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他会是谁。
后来,我放弃了,这个世上声音相似并不稀奇,长得相似的也大有人在,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他对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我无法不报恩与他。
“陶爷爷……”他喜欢我连带上姓氏叫他爷爷,我没有多问,因为我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我们何时用膳,我饿了!”
我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对他悄然撒娇。
他虽然少言寡欲,每当我来了兴致对他撒娇时,他才会和颜悦色,多对我说一些话。
“自己做去!”
我作势狠狠嘟起小嘴,翘得老高,“哪有人这般看得起我这个残废!”
他瞥了我一眼,将一个竹篮子往我怀里一塞,心有怨气地说,“去洗干净!”
脚步摩挲地面发出的声响隐没在河畔,我知他进屋升柴火去了,沿着小河,挽起裙裾,蹲下身子,熟练洗起了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