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奴隶的命运,果然低贱如蝼蚁。
前一刻,我还在那繁华的宫殿浴池,沐浴,可现下,却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若不是身上那袭珍贵的雪纺绫罗,方才的一切,我可以当作一场奇异的梦。
这雪纺亦是熏了香,浓厚的海棠,可是牢房底下草的霉味混杂着其余不知名的阵阵恶臭,是将那香味完全的遮掩。
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紧贴着脸,还有背。后背的秀发上的水滴浸染薄薄的绫罗,将凉意袭上背部的肌肤,在这漏风的牢房中,是阴冷更甚。
不知道,这是天牢的第几层。外面的光是一缕都透不进来,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着,随时都可以熄灭。
地上太脏,我不想躺下,惟有背靠着墙,蹲在角落。
“叮叮铛铛……”是金属相撞的声响,我将头埋在双膝间,没有理会。
“吃饭!”有人厌恶地喊道,是狱卒。
抬起头,面前是一只缺了口的瓷碗,碗边黑黑的,怕是从未洗净过,碗中盛着的东西,仔细的辨认,还是瞧不出是什么。或者那带着青色的粘稠着的应是米饭吧……还有……阵阵地馊味,侵入鼻翼……
一脚,便将那碗推开。
“哼!入狱的囚犯,装什么贵气!”狱卒恼怒地捡起地上的破碗,快步地走出牢房,将栅门锁上的时候,刻意地让那粗重的链条重击铜锁,似示威。贵气,我冷笑一声,一个奴隶竟也可以用这个词,怕是这一身的雪纺绫罗惹的吧!
虽是低贱的奴隶,可是那样的饭菜,我是如何都无法咽下口。
重新将脑袋埋在双膝间,脑海里是回想起昨夜见到的那个红色的身影,红怜。怜,败儿想你!
那个一袭红衣,萦绕在我心尖的人,总是时不时地出现我的酒肆,可是加高了领子的红衣,掩不住颈上欢爱留下的痕迹。他一直念叨着他很脏,说这句话的时候,那魅惑的凤眼,是无神,空洞,迷茫,睥睨……
但是每次在海棠树下弹完一曲,红怜总会欣喜地望向我,一挑那狭长的眉,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靥,可我分明在那笑靥里瞧见偶然显现的纯净、善良,宛如谪仙童子。
每一回,怜均是突然地出现,匆忙地离开。
他来酒肆,一是带来妈妈没有没收的银两,让我添做租子;二是为我弹一曲,红怜的琴,堪称宣称第一人,那时候,只为我一人而弹奏。哪怕我连宫商角徵羽都无法分清,他还是……弹奏,一遍又一遍……且每次都是不同的曲子。有时候,声音很尖锐,有时候很低沉,有时候很平缓……我只能听出这些。
我离开宣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自由身。他这两年多来,不用再过那夜夜噩梦的生活,不知他会如何?看他昨夜身影,说不出的张扬、明朗,正是我所希望的红怜……
“饭!”一个清冷的女音,将我飘远的思绪,拉回。
这一回,地上放着的是一精致的木盒,盒盖打开,几道精致的菜肴,浓郁的饭菜香,将我饥饿的胃,引诱着垂涎欲滴。
可是,那大块肥腻的肉,是我所不喜。手中的筷子,将那一小碗干净的米饭,拨进口中,那菜肴我是一丝都不动。
“你!”顺着那清冷的嗓音,我抬头望去,是那伺候在紫菱王身边的白衣侍婢,“这饭菜是我们姐妹私下弄来的!你别以为是王吩咐的,王对一个女奴,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我知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竟为这个来训话,我的心早已进驻着红怜,很满。
虽见她是轻蔑的离去,可我抬起头,还是加了三个字,“谢谢你!”怎么说,这碗干净的米饭,都是她弄来的。
牢狱中,是日夜不分,我只能按照狱卒送馊饭的次数,来计算度过的日子。
今日应是第三日,到今日为止,我只进食过第一日那白衣侍婢送来的一小碗米饭,我知道我的胃在强烈的抗议,也知道,它前些日子还犯过病……可是,那恶臭的馊饭,是坚决不可能让我投以目光。
身上的衣衫,脏了,已经见不到雪纺原本的白,还有我满头的发丝,纠结着,亦满是脏污。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依靠着墙,等待着胃疼地再一次侵袭。
可等来的却是……
“你不是瑜王爷身边的宫女么?怎么……本官再见你的时候,竟是在天牢……”
轻蔑的嘲笑声,让我抬起头,张望四周,却是没有任何的人影。
“女人,你不会仰头么?”
那轻蔑的嘲笑声再次地传来,我仰起头,一人坐在这牢房的铁窗,昏暗的灯火瞧不清来人的容颜,但那衣裙下摆的麒麟让我知晓,是那日御花园中的指路人。
其实,我遇见诡秘的紫菱王,和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拜他所赐。
“女人,这里不是一般的脏,你就不会出去么?”他突然地跃下,伸手一指,我抬起头望去,不知何时,那牢房的栅门已经开启。
正疑惑着……
“阿奴,阿奴……”焦虑的嗓音传来,是紫瑜,“阿奴……墨翎,你放开她!”紫瑜的身影是高高地跃起,手中的长剑出鞘,铮亮划破牢房的昏暗,是径直朝着这位名唤墨翎的男子刺来。
却是被他用两根手指,轻易地夹住剑身,“瑜王爷,下官可是好心来将王爷的宫女带出天牢。”
“那谢了!”紫瑜恼怒地收回长剑,一把拉起我的手,“阿奴,皇兄同意将你赐给我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去找他,如何?”
“王爷!”我欣喜地唤道,从紫瑜紧握的手中挣脱,后退一步,是急忙地行礼,“奴,谢过王爷之恩。”
“阿奴……”紫瑜略带不悦地伸手阻止,再次拉起我的手,“我们出去,阿奴。”
“恩。”抿嘴浅笑,是郑重地颔首,在千紫,紫瑜是我最珍贵的友人。
“走!”
我被紫瑜拉着,刚走出牢房门,听闻后面的墨翎是无奈地开口,“瑜王爷,小心点!你的宫女可是任何人都想害她啊!几日前那精致的菜肴中,可是下了鹤顶红。”
鹤顶红!我的身子不由地一颤,紫瑜握着我的手,亦是突然地收紧。但是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刻都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