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下的毒……我没有……我没有！！！”慕容依倩慌乱地叫喊着，那尖锐的嗓音，在厅堂里回荡，惹得我耳膜生疼。
三姑娘背过身，俯身施礼，是冷峻地道，“回禀王，是相思断肠，毒在慕容小姐的指甲细缝中！”
“依儿，你！”慕容老爷踉跄地走下席，手掌高举着，可是……良久，还未有打下。
“诸位若是不信小三的话，还请百里医者，一瞧！”三姑娘将目光投向依旧安然的坐在席边的百里，后者唇角闪过一抹冷笑，却没有理会。
“叔……”仍旧在上首席位的慕容珏低声地唤道。
百里才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起身。缓步地上前，眸光犀利地撇过慕容依倩那粉嫩如芸豆般的指甲的时候，白眉遮掩下的黑眸，骤然地深邃，稍逊，一道钦佩的目光，投向小三，“确实是相思断肠！不过……小药童，你脸色苍白，是中毒了还是？”
百里将目光投向我，是忧心地上前，却被小三拦下，“百里医者，小三的医术，自知还是能替阿奴解毒！只是……”小三的目光落在慕容老爷颤抖着不停的后背上，“只是不知慕容老爷，如何对待这件事？不论如何，总要给我们王一个交待！”
“三姑娘，会的！”话音落，是清脆的一个巴掌声，啪！“你这个不孝女！珏儿，将你妹妹带下去！”慕容老爷的嗓音已经回归平静，终究是高居官场多年！
“慢着！”紫胤冷冷地喊道，让刚站起身的慕容珏，止住脚步，“按理说，酒奴只是孤的一个奴隶，着实不能这么为难慕容相爷，只是……”
“慕容相爷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最是喜阿奴的花酿，而千紫是以孝道治天下！我们王着实难以定夺！”三姑娘欠身，将紫胤后半句话补充完整。
“这……”慕容丞相俯身在紫胤面前，“紫菱王有何吩咐？下官……老身定……”
“罢了！”紫胤不耐烦地一挥手，“孤还准备在慕容府小憩，现在看来……免了！”话音刚落，紫胤将我揽在怀中，是大步地踏出厅堂。
“紫菱王，老身……”身后慕容相爷焦虑地奔出，却一条白绫阻挡在厅堂门口，不得出！
紫胤在跃上马车之前，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去三皇子府！”话音很轻，却是用内力发出，浑厚，被拦阻在厅堂门口的慕容丞相是恰好听闻，身子一怔，苍白袭上脸，是突然苍老了，许多。
这一路从厅堂出，至马车内，我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而是怜那冷漠的神情，胃部已经不疼了，但是心……却依旧，且更甚。
紫胤是轻柔地将我抱上床榻，起身离开的时候，紫袍宽敞的衣袖无意中从我的鼻翼滑过，一丝不同于紫袍熏香的气味，窜出，竟……与那清酒中凝结的乳白，味同。
话说，我是不相信，慕容依倩会下毒，哪怕毒真的藏匿在她的指甲细缝中，她要杀我，不会选择在厅堂，在大众面前。她一个深闺大小姐，若是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只会选择指使他人，而不是亲自涉险。
且细瞧紫胤衣袖，没有任何沾湿的痕迹，确切说，是没有任何的酒味。那么……方才的毒，是紫胤所下？
我突然地想起，紫瑜带我出京都的时候，被一白衣女子追杀、拦截，那女子的扮相与三姑娘、五姑娘同，那么……真正要取我性命的人，是……是紫胤。
身子一哆嗦，打过一个寒噤。
“怎么？还是很疼……”紫胤俯下身，是皱眉地道，嗓音竟是异样的轻柔，但是侵入我的耳廓，还是冰冷甚。
“以后不能喝，就不要喝！”一粒殷红的果子，正放在唇边，是海棠果，那香甜掩盖了其余所有萦绕在鼻翼的气味，“再忍忍，小三已为你去配药。”
那嗓音是难得的温柔，且是我心底一直期待着的温柔，却是温柔得让我害怕，让我惊恐。虽然那海棠果的香甜，刺激着我的味蕾，可是……仍然迟疑着，不敢张口。
“疼得不行么？”他将海棠果放入自己口中，微微地咀嚼几下，俯下身……哺喂到我口中，舌尖漫过唇、齿，将那香甜的果子送入。海棠果的甜美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除了惊愕和惶恐，我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王！”身后有三姑娘的嗓音传来，我慌忙地伸手将紫胤推开，海棠果那殷红的汁液将他的唇瓣染得更胜诛邪，殷红描画成弯弧一，还带着笑意，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刚才那个不是吻的吻。
“王，药！”
“好，给孤！”
三姑娘没有将药碗顺势地递给紫胤，而是皱眉地道，“王，小三会照顾好阿奴！”
奴，那个字眼，硬生生地将紫胤脑海中自以为的想法，破灭。她只是一个带着她气息的奴，并未与她有牵连。转过身，未作声响地离开。
“阿奴，胃部的疼痛如何了？”三姑娘将手中的药碗搁置在一旁的案几，在玉榻边坐下，以双指轻叩我的手腕脉门，片刻须臾，“阿奴，是药三分毒，吃几粒海棠果吧，药就不用了！”
精致的鎏金琉璃碟，上面殷红的果子，刚洗净，还带着几滴水珠，是冰泉。晶莹剔透，绯色异常，是将所有的诱人展露，亦是将我刚才所有的窘迫，唤起。
“阿奴，怎么？”小三望着玉榻上的人那染成绯红的脸颊，心中的忧心，是越来越浓厚。方才进来，自己瞧见王脸上那异常的温柔，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见过，自己是期盼，可是……可是自己虽稍稍地改了阿奴的容颜，却是……却是与画像王妃依旧相像。她惊恐，王是将阿奴当作画像王妃，那么……苦了的，是王和阿奴，两人。
“阿奴，给你看一样东西？”三姑娘突然欣喜地喊道。
“恩？”我疑惑地抬起头，三姑娘已经离开玉榻，在案几下面的暗格中，寻找着……
“这个，阿奴，你瞧瞧……”
是一面雕花的铜镜，我避开眼，“三姑娘，奴从不用……镜子！”艰涩地道出这句话，镜子，素来是与我绝缘的东西，左脸颧骨上那黝黑丑陋的胎记，很多时候，我以自己没有瞧见为由，将它……遗忘。这样，我也可以幻想一下，自己也有一张清丽素净的容颜。
“阿奴，你瞧瞧，会有欣喜的！”三姑娘是坚定地将我头摆正，对着那铜镜，而我是急忙地闭上眼。
有多久了，未照过镜子，就连酿造花酿的时候，那冰泉里的倒影，亦是让我……厌恶不已，能避开，就避开。
“阿奴，就信我一次，瞧一下吧！你会有欣喜的……”那循循善诱的言语，带着丝宠溺和温柔，似乎以前酒肆对面的苏娘会拿着她那针脚不平的衣衫，诱惑着她的儿子……穿戴。
娘亲，我的印象里，没有这个词。娘亲的温柔，会是这样的吗？睁开眼，三姑娘的手，正整理着我额头的发丝，“来，看这里！”顺着她的手，望向铜镜。
镜中，是一陌生的容颜，左脸……左脸一如右脸的莹白，没有黝黑一丝。狭长纤细的眉，眼，那眉尾眼角，隐隐约约地透露着，坚定，冷血，是那么的熟悉，是……是……“师父！”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养育我，却异常冷漠的女子。
每每，我去宣城城郊的山上找她，那满园的桃花中，师父斜躺在竹榻上，一袭轻纱绫罗，灰白的三千烦恼丝用一柄木簪挽起，未施粉黛，可清晰地辨认，眼角那岁月烙下的痕迹。虽然如此，依然美丽。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遗世独立。
这镜中的容颜，虽不及她，可那神韵，是……神似。
“阿奴，你……”三姑娘满脸的惊慌，“你方才说……”
“恩。”疑惑地点点头，“三姑娘，这个人很像我师父，是……”我摆动下头，铜镜里的人亦是同，难道……
“恩。”凝视着三姑娘，见她微微地颔首，脸上的所有神情消退，换上一脸的平静，“是我用半张人皮面具，将你的胎记，遮掩！”
“真的是我？”低声地喃喃自语，欣喜地伸手，缓缓地抚上那容颜，以前那黝黑丑陋的地方，现下已经是莹白一片，只是，指腹轻抚过，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凸起的痕迹。
“阿奴，你慢慢看吧！”三姑娘起身，手掌轻按在我的肩膀，微叹一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