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退出这压抑的宫殿。
刚步出殿堂外,我是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点燃的熏香,太浓厚,吸入肺腑,甚感混浊。
我低垂着头,疾步而行,目光刚好落在脚下铺着整整齐齐的甬道。
跨过道道宫门,迎面而来的空气,是越发的清新。
忽然,浓厚的花香再次地混入空气中,原来已接近御花园。依稀记得方才来的道路,我从太后的寝宫回自己的海棠院,只得穿过这御花园,因为绕道的路,我是不知晓。
心情愉悦,体内的生疼是好了几许,只是左肋、下腹和双膝,依然是隐隐作痛。
用手护着左肋和下腹,我在错综复杂的小径中,找寻方才来的时候,所走的那条路。
同时,尽量在没人的时候,快步地疾走,而有人的时候,能避则避,稍稍地等候下,再行!到现在,后宫的主子我只认识太后,若是打照面,施礼,不必要的麻烦会惹出很多!
如此,我只是想尽量地避免些,可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这条小径是沿着湖岸蜿蜒曲折,狭长的一段,没有任何的岔路,若是迎面有人走来,惟有退后在一旁。
我刚走到中间的时候,迎面探出一鹅黄的身份,发髻上沉甸甸的首饰,还有身后相随的一干人,来人的身份,定是尊贵。
我无法后退避开,惟有恭敬地立于一旁,以待那人,通过。
可她莲步款移,三两步便要蹙足,指点下一湖的风景,或摆弄下岸边成荫的柳枝,亦或摘一朵花,比一下娇颜,巧笑盈兮。
良久,她的身影还在远处。
我思索着,是否可以沿着原路折回,刚转过身,身后有一叫嚣的嗓音响起,“是哪殿的宫女,见了我家娘娘,竟然不施礼!”脚步急促而来,是已有人在我身后。
转过身,略微地一沉思,恭敬地道,“见过这位娘娘,奴婢身份卑微,不知娘娘封号,望娘娘手下留情!”
“咯咯……”那女子未有任何言语,反而是娇羞地一阵笑,那笑声清脆悦耳,但掩映下的暗潮,却是汹涌。我暗自地惊呼一声,不好!
果然……
“惩罚……本宫有那个资格来惩罚你么?”她的目光落在我左脸的胎记上,那凌厉的目光,是恨不得将那巴掌大小的一方肌肤,硬生生地割下来,“或许是明日,或许就在今朝,或许还有几日……不知本宫是该称呼你一声姐姐,还是妹妹?”
如果我现在抬起头,见到她的,定是一张狰狞的恐怖嘴脸,失却了一切的风华和雍容、娇羞和妩媚。
经过方才太后寝宫的一事,我是大意地知晓,身前的人,所提起的是何事?
“怎么?王的旨意还没有下呢!你就以后宫主子自居了么?本宫的问话,你为何不答!”
心突然地一揪,眉头是紧皱,我是无奈地开口,“回娘娘,奴婢并不知晓,娘娘方才所问何事?”
“不知晓?!”那女子尖叫一声,“你以为在海棠苑就寝一晚,自己的身份……王的旨意没有下,你就仍然是,酒奴一个!”
“是,娘娘!奴不会遗忘自己的身份,只是酒奴,一个!”道出这句话,我才知晓后悔,已晚。
我本是想用恭敬、卑顺的语气,未料道出的言语,却满是讥讽和冷哼!
“你!”
一双纤纤玉手,已经变成张牙舞爪的爪子,是迅速地袭向我,我急忙地弯腰躬下身子,躲过这一劫!
那爪子再次袭向我的时候,我是没有机会再次躲避,庆幸,另一双纤纤玉手,扣住这双失却唯美的玉爪。
“兰姐姐何必与一奴隶计较呢!只是王让她陪伴了一晚!今日没有旨意下下来,明日亦是不可能,兰姐姐何必呢!为了一个酒奴,伤了身子可不好!”
是另一莺声燕语。
躬着身子转过身,我低垂的视线,恰能瞧见印入视野的两件陌生的衣裙。一人一袭水蓝的纱裙,裙摆一株萱草摇曳,让华贵的锦缎,不失轻灵和雅致。另一,是寒素绢,那淡雅素净的白,勾起我心底的惊恐,不,不是这寒素绢衣裙的缘由,而是……而是这衣衫的主人!
忘却施礼,我猛地抬起头,越过这水蓝纱裙的女子,望向她身后,恭敬而立身着寒素绢的白衣女子。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很迫切的,我想知晓,这白衣女子低垂的眼睑掩映下,是怎样的一双眸子?
水蓝纱裙的女子略微地移动下身子,挡住了她身后那人,“身为奴隶,见到主子未行礼,且还直视主子容颜,着实是不敬!”清冷的嗓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萱妹妹,你也瞧见了吧!这样眼高于顶的奴隶,可是没将你我放在眼里!”咬牙切此地挤出这番话,满是恨意。
膝盖一阵刺骨的疼痛,“噗通……”一声,我是重重地跪在地上。
“是应该恭敬地见过兰妃娘娘和萱妃娘娘!”一清冷的嗓音,是那身着寒素绢的白衣女子。
伸手覆上膝盖,摸索那刺骨疼痛的伤口,伤口很细小,是两枚比金针还要纤细的针,扎入膝盖,刺骨的疼痛后是酸麻!无法直起膝盖,我低垂下头,是恭敬地施礼,“见过兰妃娘娘,见过萱妃娘娘!”
“兰姐姐,你看这奴隶已给您行过大礼了,不知兰姐姐是否……”萱妃浅笑下,压低嗓音道,“其实太后吩咐让酒奴赶紧准备些花酿,若是……兰姐姐可……”
“萱妹妹的好意!兰儿心领!”兰妃轻甩下那埋头首饰的沉重发髻,“几日本宫就绕过你这个奴隶!”
兰妃大摇大摆地从我前面走过,追满金片和珍珠的绣花鞋,在我的手背上,烙下清晰的鞋印。
“酒奴,你起来吧!”待兰妃走远,萱妃是轻柔地唤道,她竟是屈身来搀扶我,“王勤勉于政,或许将那旨意遗忘,你已是王的女人,这身份定是迟早能得到!只是旨意下达之前,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否者王的后宫,可是……毫无章法!”
引据捎理,这萱妃是不可小觑!
“萱妃娘娘教训的是!奴知晓!只是……”我想反驳萱妃,我并不是紫菱王的女人,却被她的话打断!轻叹一声,将喉中兜转的话语咽下,解释未必能到达我所期望的效果,也就随它吧!
“酒奴,今晨温公公遣送给太后的槐花酿,口感略微的欠缺些,不知是何缘由?”
“回娘娘,那槐花酿非奴经手,是故奴不知晓,还请娘娘见谅!”
萱妃轻叹一声,道,“太后所需,以后必须事先备好!”水袖轻挥,淡淡地开口,“你先下去吧!”
应声道是,我是躬身退下。还未跨出一步,身后是重物跌落湖的巨大声响,有水袖扯着我的脚踝,羁绊着,我亦是一同摔落。
湖水侵袭,是很快地浸染衣衫,萱妃拉扯着我,在湖水中挣扎、扑腾。好几次我的头已能探出水面,却饮萱妃的拉扯,身子直直地往湖底坠。
“萱妃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焦虑的脚步声,阵阵。很快便有禁卫赶至,萱妃是被很快的被救起,而我……却是依旧在湖水中挣扎、扑腾。
只留我一人了,我缓缓的闭上眼,任由自己的身子,完全地沉浸在水中,湖水漫过鼻子,从鼻子和双耳灌入,我却感到很安详!
对!是安详!
未过多久,即使依旧沉浸在湖水中,耳中的水却是缓缓地流出来。两耳的轰鸣和重物感,是消失。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水中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睁开眼,目光穿透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竟可以瞧见,驳岸上人来人往,慌乱不已。
扯动嘴角,我竟是能冷笑出声。
“铛!”有东西,急速地刺破湖面,从我的咽喉处扎入,是那细针,与扎入我膝盖的针,同。渗出的血丝很淡,却在湖水中迅速地弥漫开来,模糊了我观望驳岸的视野。
安详突然地失去,萦绕在身子周围的是惊恐,无边无际。
但很快,眼前的黑暗消失,安详又回复。
驳岸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却是没有人注意到湖中还有落水者。包括方才亲眼目睹我和萱妃一起掉落的宫女和太监。
原来,主子和奴隶的区别,就是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