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几近昏黑的视野中,他发觉巷道两边是一列列紧闭门窗的矮小黑屋——为什么没有亮灯?他心中忽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只要有人亮灯,无论是多么微小的碎芒,都可以用瞬间的光明驱散铺天盖地的黑暗!
可是却没有人,那些小黑屋都像是突兀的坟头,静极了,也暗极了,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为他点燃救命的明灯!
哪怕,仅仅只有一户人家的窗纸上浮动起被光耀出的影子;哪怕,仅仅只是一盏煤油灯带来的微弱光芒;哪怕,仅仅只是一根轻轻划燃的火柴……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跑,只能逃,仓皇如同被追捕的困兽,惊恐如同迷途中的孩童。
地面如铁,如冰,不知何时,阴寒的湿气已自他的脚心钻入五脏六腑,冻僵躯干,冷瑟四肢。
汗如雨下,流过他的眼角,眼里有什么似也按捺不了,将要涌出……
不!他不能哭!不到最后,或者,到了最后,他也不能哭!
奔跑,奔逃……
脚步慢慢地缓下来,不是他刻意放短步子——因为前方竟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似看见了前方黑暗正在讽刺地冷笑,也似能听见后方浓雾狰狞的奸笑。
原来,他终归逃不了。
那他方才的挣扎算什么?小丑的卖力演出?
他的嘴角挂上自嘲的微笑,转身面向明明避之不及的黑雾。
至少,他可以选择失败的姿态。
他扬起下巴,镇定地闭上眼睛。
用最骄傲的那一面迎接被吞噬的命运。
一秒,两秒……
十几秒亦在煎熬中过去了,却什么都没发生,世界重归风平浪静,耳边只余轻盈如歌的风声。
他迟疑地睁开眼睛。
震动,然后惊喜。
全身的冷意就在一刹那间一扫而空!
夜空中,一轮圆月正静静散发着朦胧的柔光。之前恶狠胜狼,凶残赛虎的黑雾像被驯化的猛兽,附和着静美的月光变浅,转淡。
此刻的夜色,温柔而静谧——竟让他的心底涌出温泉般的暖意!
一切,只因这一轮圆月。
绷紧的身体终可以放松,他坐倒在地,气喘吁吁地仰望那轮月,眼睛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睁大了,像是要盯紧它,唯恐它去也似来时匆匆,把他抛在可怖的黑暗中。那时候,他很可能会没有先前的那种去独自拥抱苦难的勇气。
他依赖上这轮月,就在那样一个仰望的瞬间。
不能怪他不够坚定啊。
因为这月亮,是那样美,那样好。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呼啸向前的汽车上,洛英低垂着头,细致轻柔地擦拭着男孩的脸。
这张年轻,还透着稚气的脸如今一片狼藉,暗红,青白,深紫,五颜六色。她只能先把他颊上还有额边的血珠用纸巾吸干,也没敢碰伤处——多严重,看着就一阵心颤。姜洛明确实狠,揍人时都对准了男孩的薄弱处,简直就把他当成沙包了,而这个男孩实在硬气,被打的那么惨,也始终梗着脖子,不肯讨饶。
手上触到温热的液体,她怔了怔,便见男孩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底先是一片幽暗,然后渐渐浮出亮晶晶的微光……
又一滴眼泪泅湿了她的指尖。
他在无意识地注视着什么东西,表情并不痛苦,她甚至能感知到他越来越平和的气息。
是想起了让他高兴的人或者事情吧?
这样微妙的神态也曾出现在另一张半梦半醒的脸上。
指尖下意识地掠过男孩微微挑起的眉头,她无声地深深吸气,然后抽出下一张纸巾,擦干他的泪痕,那样专注,一心一意——完全对前座的那个对着电话咆哮的人视而不见。
姜洛明其实懒得瞧后头的状况。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很久没受过这种等级的伤,也很久没受过像今天这样的窝囊气!今天不仅被一个小毛头砸伤了头,而且被一个小丫头砸肿了背,还要捎这两个人去医院,这些事要是被凌宇旋和王浩他们几个知道,他从此还怎么在人前立足?
“连岩,你叫人赶紧准备!老子受伤了!”
“不是吧?在这里,谁敢动您老人家?”恰在市医院值班的连医生大感意外,自动帮姜洛明寻找原因,“你不会玩那什么找虐的把自己弄伤了吧?”
“闭嘴!我十分钟后就到。”姜洛明的心情已经坏到极处,没有耐性听连岩继续胡说八道,索性挂了电话。
没了连岩的声音,他却愈觉心烦意乱。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洛英专注照顾男孩的样子,他的胸口起伏得更厉害。
后座的洛英忽听见前座传来的风凉话:“这么多管闲事,是不是在弥补那时候没法子美救狗熊的缺憾啊?”
话一说完,姜洛明便看见后视镜里的洛英猛然抬头,蹙眉凝眸,绷腮收颌,就像一只在陷阱中对猎人咬牙切齿却终究无可奈何的幼兽。
“不要再提那件事情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冷冷道。
“你明显没忘记,提不提也没什么区别。”他嘲笑她,亦在心里自嘲:
我也没有忘记那件事,没有忘记关于你的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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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织缘,望君倾心。